自打皇爷说要立太子的那一天起,汪皇后整个人就恍恍惚惚。
意外娘亲给意外开门──意外到家了。
因为早年群臣议立太子,皇爷非但不允。还以正庶人为例,说了些个他立太子,不以嫡以长,只以贤以能的新标准。
摆明了车马要好生培养诸皇子,最后择优录取。
那就说明储位事,十年二十年内都未必能有个明朗啊!
让膝下有两子的汪皇后没少忧心忡忡。
生怕俩孩子因为储位问题兄弟阋墙,拔刀相向。更怕这哥俩鹬蚌相争,被其余皇子渔翁得利,害她两双儿女想要活命都难。
为此,她呕心沥血教儿子,想尽了法子让几个孩子拧成一股绳。
每一天都既喜且忧。
喜好大儿出类拔萃,怕他慧极必伤。还忧心孩子太优秀,皇爷龙体太安康。如今的种种好,日后全变了错处。
各中辛酸简直无以言表,可……
哪里想着,就那么场平平无奇的风寒,居然能让皇爷陆陆续续不爽利了两月之久?更让他想通看开,不顾群臣劝慰,毅然决然立了太子呢!
直到宫中张灯结彩,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册封仪,她心里还恍恍惚惚着呢。
大礼前一晚,皇爷照例歇在了坤宁宫。
夜半无眠间,汪皇后还尤自不放心地问了句:“皇爷您,果真考虑清楚了么?”
把朱祁钰当场都问愣住了:“见淏做太子,梓童不欢喜么?”
欢喜自然是欢喜的,可是……
汪皇后秀眉微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心中的纷乱不踏实。
只道皇爷年富力强,正是青春时候,实不用这般急切地立太子。见淏如今瞧着还好,但到底才九岁,且不定性呢。早早承担重任,对他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云云。
夫妻多年,朱祁钰哪能看不出她眼底的隐忧?
当即轻笑着把人揽在怀里:“看来为夫今儿不说个分明,你这心是放不下了。喏,听好了,为夫只说一次。我知道你担心,生怕我为风寒所扰,仓促间立了太子,日后或许会后悔之类。”
“事关国祚,我不能说孩子日后多不肖,也一定把大明江山交在他手里。毕竟有正庶人前车之鉴,你也该知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的道理。强行揠苗助长对他、对大明都是祸非福。所以,身为人父,我只能说会竭尽所能将咱们儿子引入正途,教导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唔。
朱祁钰眨眼,贴着皇后耳边说了句虽他是太宗一脉,但对待儿子的态度上其实像极了太祖爷。
汪皇后美眸瞪圆:!!!
这,这是说他不会轻起废长立幼心思,也不会轻易跟儿子起龃龉。而是像太祖爷一样,甚至敢跟儿子用一套班子?
“如此,梓童可放心了?”
嗯嗯。
汪皇后连连点头,反应过来后又瞬间红了脸:“瞧皇爷这话说的,臣妾何时对您不放心来着?只是……”
朱祁钰笑着接过话头:“只是身为母后,难免担心儿子。朕懂,朕懂。皇后安心,朕去岁那场风寒来得虽然突然,立太子心思起得也略仓促。”
“但皇儿的好,朕都记在心里。断无丝毫勉强,也无丁点后悔。”
如此,汪皇后才真正放下心来。
帝后同榻而眠。
次日清早,汪皇后还亲自服侍朱祁钰换了皮弁,为他戴了皮弁冠。朱祁钰笑着点头:“朕且先往奉天殿,梓童等太子过来与你见礼便是。”
汪皇后笑盈盈点头,眼角眉梢之间满是欢喜。
果真安安稳稳等着。
朱祁钰则坐上銮驾往奉天殿,等朝臣们见礼。
正常册立太子,遣朱姓国公祭告天地,驸马督尉告宗庙,再派个伯去告社稷而已。
朱祁钰为表隆重,派亲叔襄王祭告天地,荆王告宗庙。
经年武学堂任职,培养年轻将领无数,因而被赠国公的杨洪为正使,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于谦任副使,持节奉册宝行礼。
规格拉满。
已经换了太子朝袍的朱见淏在礼官指点下认认真真行礼,稳稳当当接过册宝。
听礼官抑扬顿挫地读着:“自昔帝王恢宏万世之业,必建储贰以系四海之心,是以根本固而国事安,人心和而万事理……”
“惟尔元子见淏轩龙毓秀,虹渚兆祥,伟然天日之表……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听罢再度行礼,接旨,再回宫往太后跟皇后宫中行礼。
最疼爱的嫡孙终于当了太子,吴太后自是欢喜无比:“好好好,意思到了就行,快起吧。折腾了这么一大天,该把皇祖母的乖孙累坏了。在祖母这里,就不必太拘礼了。”
八拜礼什么的,多累啊?
她虽然没到现场,却派宫人瞧着了。光是那冗长的制书就足足念了一炷香有余,乖孙全程跪听。
可把孩子累坏了!
礼官蒙,朱见淏笑:“孙儿多谢皇祖母体恤,只是礼不可废,更何况是孙儿当太子后头一遭与您行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