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衙常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姬琮写好一本《诗经》，重新沾了墨，展开竹简继续抄写。

    虽说书吏清汤寡水，却胜在无人打扰，也不需交际，恰合了他的性子。

    昨日一同抄书的王显离开了，他要成亲，没办法讨清闲了，便辞去了书吏的职务，据说是去给某个大人物做事了。

    姬琮并不觉感伤，他们共事多年，却性情不合，不过点头之交罢了，想要去追寻前程也是人之常情。

    案几下的阿离蹭了蹭姬琮的衣摆，他抱起猫儿，轻声哄道：“莫闹，回去给你买鱼干。”

    通体雪白的猫儿喵喵叫了两声，挣脱主人跑掉了。

    从前卫爷爷便说过，猫是养不熟的，若是猫儿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便会离开主家，独自上山等死。

    姬琮摇头笑了笑，接着做自己的事了。

    人与猫互不干扰，阿离喜欢四处跑动，姬琮则偏爱听八卦，希冀从中得到故国的消息。卫国的王是他的叔父，也是杀死他父母的仇人。

    近来献宁又灭了几家贵族，日如中天的昭家也死了人，是长房的昭鸣。

    姬琮还记得这个人，从前大父想要将姑姑送去齐国联姻时，便是他率先反对。

    听说他一直没有迎娶正妻，可能是在等姑母吧，可公主息未待及笄便死在了冰湖中。

    而后来的卫王璧也不知王后是谁，只说是卫国女子，出身大约不高。

    列国娶妻皆以齐国姜姓为尊，姬姓则随着卫国衰败而没落，姜家女儿行止端庄，容貌昳丽，诗书礼乐无一不精，品行也是一等一的。

    但她们大多短折，花一般的年岁便落得个玉碎香销。

    卫国贵女近些年的名声则不大好，公主息性情恣意，曾当众出言顶撞兄长，据说是个不修德行的，旁的宗室女也大多如此，少有温良恭谨的。

    传言这次倒是误打误撞地说对了，公主息的确不修德行，不仅无德，还嗜杀。

    在确认昭鸣已经死透了后，她擦去手上的血迹便迈开步子，一枚梨花玉佩从尸身怀中滚了出来，这是公主息从前最喜欢的花，可她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将美玉一脚踩得粉碎。

    梨花高洁，美玉无暇，可公主息只是个杀人如麻的刺客，配不上这些清高的物件。若是爱她，便和她一同烂在泥淖里才好，向阳的花岂不是衬得她更加不堪？

    一袭红衣点亮了公主息的眼眸，来人是卫王璧，他微微俯身，牵过妹妹的手，凸起的蝴蝶骨透过单薄的身躯振翅欲飞。

    公主息任他牵着，忽然说道：“我想吃羊肉馎饦。”

    卫王璧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笑了笑：“好啊，之前那家店还在。”

    那家店原本被景家的远亲强占了去，卫王便杀了那一支，将店重新还给了老店家。

    杀人对兄妹二人而言早已没有了任何负担，一旦超过承受的极限，而后便是麻木。

    公主息杀第一个人时满心嫉妒，如今却是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