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
杯盏底浓浓的残茶已凉,青玉长案前折子高高堆起,宣室殿内静的只能听见更漏的滴水声。
一阵风过,烛火晃了晃。
陆怀总算从其间抬头,望向屏风后半跪的漆黑身影。
“陛下。”
今日太后安排了嫔妃探亲。尽管往常没有分出注意力过,但后宫与朝堂的那点挂钩,陆怀心里还是和明镜一样。
暗卫细细回禀了那些后妃的言谈内容。在提及菡萏轩时,却顿了顿,“菡萏轩的尚采女倒没有什么,只与亲眷聊了些家常话,不过……属下无意听到一件事。”
“尚采女与那位孟家公子似乎有旧情。”
他说这个,不是为了给天子讲八卦。孟氏家世清白,或许可以一用。
朱笔微微悬停。
少年面如古井不起波澜。
孟家公子……原来是有旧情在前,难怪她想出宫。这样也好,他尽量少耽搁她几年,早点把人放出宫去。
又是夙夜在公,一宿未眠。
他眼下乌青更重,下了朝便听齐忠说,小王爷进宫玩了。
没过多久,又弓身过来说小王爷在御景园碰到尚采女,一路跟着她屁颠屁颠去了菡萏轩。
天子脚步停住,眉心微凝。
问了才知道,今日是各宫嫔妃前去寿安宫的日子。
御景园作为菡萏轩去寿安宫的必经之路……也不知道陆扬这小子怎么想的,明摆着是故意守株待兔。
齐公公琢磨着他的神色,试探性开口,“陛下,那小王爷……”
“去把人接回来。”
扎着尖尖羊角发髻的小男孩被领到他面前时,嘴角的糕屑都还没擦干净。陆扬给他行了礼,张嘴第一句就是,“皇兄你要多吃一点,还要好好休息。”
他还是个孩子。
不懂局势动荡,风波诡谲,但能看出陆怀眸底遮盖不住的疲倦。
天子神色软下几分,摸了摸他的头,问,“怎么跑到别人宫里去了?”
两人关系亲厚。陆扬扯住他的袖子,仰着脸笑容灿烂,“我就是觉得她很像阿娘,她请我吃东西,还给我讲故事。”
那只胖乎乎的小手,往上挪了挪,只能抓住他两根手指。小孩掌心温暖柔软,蹦蹦跳跳往下跃了两阶。
“我问了她的名字,她叫盈盈。”陆扬翻过他的掌心,认真写给他看,“皇兄,就是这个盈盈。”
开过尚盈盈。
应该是小字……
“皇兄。”
胳膊被晃了晃,孩子踮脚,满怀期待望着他,“我能再去找她玩吗?她真的好像阿娘啊。”
事实上,罗太嫔在他襁褓之际就出宫离开了。
样貌也与尚芙蕖无半点相似,不知陆扬怎么就觉得像。
他没有当即同意。
眼下时期特殊,蛮族屡次进犯,南下之心不死。为防节外生枝,本想等熬过这段时日再答应。
但没有想到……向来懂事听话的陆扬,竟会偷偷跑去见罗太嫔。
淫雨霏霏,连日不见晴。
低垂的帘幕昏暗,苦涩药气如同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揪着人的心脏。天子病了数日,面容苍白,孤灯微弱,照出一种近乎易碎琉璃般的透明。
齐忠不敢看他,头颅低到胸膛里,声音艰涩,“陛下,小王爷的尸体……是在云天寺后院的井里找到的。那处偏僻无人,要不是扫地的小沙弥发现不对,只怕还发现不了。仵作验过了,说是生前应该吃了花生致使过敏,呼吸不畅。所以才……失足掉入水中。”
最后那句,几不可闻。
陆扬对花生过敏,这不算什么秘事。平日即便去他人宴席上做客,主家也会小心避开这一点。
但作为亲生母亲的罗太嫔,并不知道。
这几日旧伤复发,疼到难以入眠。熏笼里的香有些浓了,胸口沉闷的喘不过气。冗长沉默后,陆怀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
“身边的奶娘和侍卫呢?”
一开口才发现,哑的厉害。
运粮路线泄露,京兆的暗卫都被紧急调过去作为填补。捷报与噩耗,前后只隔了不到一柱香时间。
齐忠咽了好几下,才压抑住喉咙里的颤音,“就在外头。”
人很快被带进来了。
出了这么大岔子,几人都像是被抽去魂魄一样,满脸迷蒙恍惚。
龙体抱恙,齐忠代为审问。
睿王府的人手都是陆怀亲自一个个挑的,不敢有半字隐瞒,问什么答什么。
脉络渐渐清晰。
除去贪吃爱玩,小王爷性情温和,所以不止陆怀没有想到,奶娘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