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抬头看了眼天色,起身扯平坐皱的衣裙。
“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日后我会差人多送些吃食过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随便做,我都爱吃。有着这个念想,宗人府往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太难过。”
舒宜看着他笑,脑中浮现了一个词:一别永诀。
不知怎地眼泪又跟着落了下来,晚风吹乱了她的额角的碎发,眼睛哭的红彤彤的,两横泪痕挂在眼角。
看的胤禟格外心疼,他俯身抬袖帮舒宜擦了擦眼角的泪。
他也很想将她抱在怀里,想握一握她的手,可他知道这不可行,他们之间的亲近也仅限于此了。
“把眼泪擦干净,别让十四弟见了,又要吃醋。”
舒宜看着胤禟俯身帮她擦泪,脑海中浮现了初入紫禁城那日,被德妃的猫抓伤,他给自己包扎伤口时的样子。
他的鬓边已经有了零星的白发。
二十年匆匆一晃,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已经熬成了如今这般沧桑模样。
舒宜禁不住握住了他的手,道了句:“你老了。”
胤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惊的心口一震,垂首在舒宜肩膀上拍了两下:“岁月催人老啊。”
舒宜回神,转过身去:“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或者···有没有什么话递给宜太妃?”
“没什么话,五哥会照顾好额娘的,要说有没有什么愿望的话……你可以…再叫我一声胤禟吗?”
刚刚那一抬手已是逾距,他的名字含在舒宜的唇齿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只轻轻道了声“师傅”,记起那日在箭亭对小弘历撒了谎,其实自己的箭术不只是策凌一个人教的,她还有一个师傅叫胤禟。
她一直都记得,那日在太液池,他扳着自己的肩膀说:“哪里学得蒙古人的射箭姿势!”
舒宜福了福身子,抬起头来看他:“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遥祝···珍重。”
胤禟笑着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时,舒宜又回身叮嘱道:“少抽些烟,对身体不好。”
胤禟冲她摆着手:“有你的话,我今日就戒。”
他眼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院中,嘴角带笑默念了句:好去莫回头,来世再见。
来世再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来世再见。
舒宜与胤禵出宗人府时已近日暮,迎面碰见弘春带着两个侍从匆匆而来,他自被雍正封了贝子爵位后,已经分府别住,许久不回王府请安了。
舒宜见他不情不愿俯首请安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气。
她讨厌这个卖父求荣的逆子,也恨透了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胤禟会有今日,少不了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舒宜怒气冲冲走到弘春身前,抬手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
弘春捂着半边脸,狠狠地瞪着舒宜:“大福晋这是做什么,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吗?”
“额娘教育儿子还要分在哪吗?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因为刚刚哭过,双目赤红,急促地喘息着。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打人耳光,没有那种报仇的快感,反而让她紧张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胤禵搂住舒宜颤抖的肩膀,怒斥弘春:“还不快滚!”
弘春凶狠的目光转向胤禵:“阿玛就这么纵着她,还陪着来看那位与他不清不楚的九贝勒吗?”
胤禵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上前两步揪起弘春的衣领,一脚将他踹翻到青石阶下。
“逆子,你是不是觉得倚仗着天子本王就治不了你了?”
弘春撑着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阿玛是在介怀我弹劾你的事,还是在气我刚刚说她与九叔不清不楚?”
舒宜抬头看着胤禵晦暗的脸色,心想弘春还真会拿捏人,已然知道他阿玛的逆鳞在哪。
她见胤禵已经拔出了一旁宗人府衙役的佩刀,忙站到他身前拦住,皱着眉对他摇了摇头,卸了他手里的刀。
舒宜回身对着弘春骂到:“你做这些无非是想要这王府世袭的爵位,那就都让给你,我的弘明和弘暟,不稀罕。”
说罢,舒宜拉过胤禵的手准备离开这里。
没走两步,身后的弘春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高声数落起胤禵的罪状来。
“弘春身为臣子,只为天子办事。阿玛手握重兵,干涉朝政,从古至今都是奸臣行径。”
舒宜低头瞧着胤禵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她手中的刀锋划过青砖发出悚然刺耳的声音。
她不能让胤禵成为杀子的王爷。
于是执刀架在弘春的脖子上,吓得他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