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的五官和老爷子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迟长河越看越喜欢,隔三差五就来安园看孙子。
抱抱孙儿,享天伦之乐。
临走时总要封个利是,留下礼物,珠玉玛瑙和金饰,各种吉祥物。
他把自己此生珍藏的奇珍异宝,能带来的东西都带来了,给他的小孙子。
每次老爷子含饴弄孙,迟郁寒就独坐书房里,沉默不语,抽着烟。
他们父子俩依然无话可说。
迟郁寒对父亲的称呼,依然是“老爷子”。
尽管在迟郁寒被税局请去喝茶,秦局别墅被炸毁,迟郁寒出事的那段时间。
迟老爷子也急如星火,为了救小儿子,四处奔走,但也没有求得小儿子的原谅。
父子之间的关系,并未缓和。
但至少,不那么尖锐,不那么针锋相对了,也不再起争执了。
那天,迟长河照例来安园,迟郁寒看到老爷子进门的那一刻,就走去书房。
蓝浔吩咐厨房加菜,虽然每次老爷子来,到饭点了,任她再三挽留,他仍是不肯。但这个礼貌的程序,还是要有
和往常一样,中饭做好,蓝浔请老爷子上桌,他摆手势,双手拄着拐杖要走。
却没想到,迟郁寒从书房那边走来,破天荒地留他爹吃饭。
迟长河有些惊愕,不可置信,让他留下来吃饭,是从他小儿子嘴里说出。
当老爷子步履蹒跚,走向餐厅。
在迟郁寒比陈管家动作更快,先一步拉开餐椅,请他入坐时,他苍老的目光里透出一抹受宠若惊。
陈管家用托盘,自厨房那边的炖盅里,端出三小盅人参虫草乳鸽汤,来到餐桌。
遵循身份地位,先后顺序是,一盅先给老爷,一盅先给少爷。
但端给少爷时,另一位佣人也及时用双手端起另一盅,几乎是同一时间摆放蓝浔的面前。
其实平日里,上汤上菜顺序,皆以蓝浔优先。
老爷子在场,遵照用餐礼仪是表示尊重。
汤鲜肉软,迟郁寒的习惯是先饮小半盅汤,当他将银制汤匙,轻置炖盅内。
迟长河手中的汤匙,也落在了汤盅里。
原来他们父子俩都有共同的饮食习惯。
蓝浔微低头,继续喝汤,眼角余光,偷偷看了一眼他们父子。
老爷子面容松弛型,显得柔和。
迟郁寒则面无表情。
“这汤不错。”
“嗯……”
“用的是30年的老参?”
“老爷子味觉真好……”
“人参,十老九残,却可入药。人啊,逢老必衰,一衰就不中用了。”迟长河话中有话,尔后轻叹一声,缓慢起身。
一旁伺候用餐的佣人,眼疾手快,动作利落,上前搀扶着他。
“不用扶。”迟长河身体站稳了,拿起拐杖,一步一步走向餐厅外面。
离开餐厅时,他不忘对小儿子,发表了感谢的话语,“这汤,甚合我口味。郁寒,我有事先走,过两天我还会再来。”
老爷子走了很久。
迟郁寒仍坐着,未动筷子。
蓝浔亦没出声,停止用餐,陪他静默坐着。他需要安静时,她就陪他安静。
老爷子离去前,欣欣然说还会再来的。
蓝浔也以为老爷子还会再来的,再来抱抱,逗逗孙子。
他是那么喜爱他的小孙孙,每回来到安园,抱着不撒手,乐呵呵地笑,完全没有一点商场上那种威严之气。
他逗孙子,也和迟郁寒一样,就那句话,重复不变:“我是爷爷,叫爷爷。”
在安安学会叫爷爷没几天,老爷子就病倒了。
二次中风……
中风之前,听闻了由看守所内传来的噩耗:“提审讯问时,迟郁山情绪失控,以头撞墙……身亡。”
迟老爷的大儿子死了。
这个突发状况,是他始料不及的。
听到大儿子死讯的那一刻,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茫茫觉得心脏还有点热气,耳边有一片风声。
他要去看守所,但是不知道往哪里走。想走,好像有什么东西裹住他的腿……
他走不动半步,病倒了。
这一次,左美凤也病了。
迟郁寒请了假,陪在老爷子的病榻前,望着白发苍苍的父亲,视线竟然有些朦胧。
一个月后,迟老爷闭上眼睛,与世长辞。
他心脏的跳动,戛然而止时,迟郁寒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眶泛红,哑声唤:“爸爸……”
迟长河的眼角缓缓流出眼泪。
不知是听到了小儿子喊的那声爸爸,亦抑是人死后,不受脑组织控制的,泪腺分泌失控的一种无意识表现。
蓝浔宁愿说服自己相信,是老爷子的不舍。
他听到了他引以自豪的小儿子,在父子关系绝裂后,因安安的出生,终于放过了自己的内心。
在安安呀呀学语,开始叫他爸爸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