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建康城。
兵祸虽然没有波及到崖关之内,可城中仍旧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景象。
街面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多了起来,平日里不常出现的拖家带口哀求放他们进城的景象也不断在城门处上演。
“我等是抚州人士,大郎已经在抚州战死,我等家中房屋被焚,耕地被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来投奔亲戚,还望上官通融一二啊。”
北门外,一个年迈的老翁被两名士卒拖着向城外走去,他不断哭喊,却没能让那两名拽着他胳膊的士卒脚步慢上分毫。
“指挥使,人已经拖出去了。”
一名队主来到扣着耳朵的雾霭面前抱拳说道,同时又对副指挥使田时中抱了抱拳。
田时中看了一眼身旁呵呵笑着的闻三郎,对那名前来回报的队主说道:“再有此类人,只要没有建康籍贯木牌的,一律赶去城外流民营。”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闻三郎说道:“一群流民,还想要进城?痴心妄想!”
雾霭笑脸稍稍凝固,随即连忙点头道:“田副指挥使说的对,对待这些流民就该如此。”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田时中说道:“那个,我看城门处不怎么繁忙,又有副指挥使在此,那我便会廨署处理一些兵马司发下来的公文,等到下午,再来接替你。”
田时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雾霭立刻转身上马朝五城兵马司廨署跑去。
直到雾霭走远后,田时中才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城门处往来的行人。
雾霭一溜烟跑回廨署后,一如往常般笑着走进廨署,与同僚下属打着招呼一路走到自己的桌案旁坐下。。
他拿起桌案上的几封公文快速浏览一遍后,将其中一封留在桌案中间,掏出纸笔抄写起来。一旁的众人见状也都没有在意。
毕竟原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前朝边军校尉,虽说识字,可遣词造句却差着意思,对一些字句间的斟酌也需要人提点。因此用了个笨方法,每有公文发下,就摘抄几遍,再将公文交回。
起初,五城兵马司主簿对他这个行为极为不满,曾不止一次告诫他不要如此,但雾霭却信誓旦旦的与他保证将每次摘抄的公文当场销毁。
闻三郎在廨署中人缘极好,又颇懂人情世故。与五城兵马司军官向来关系不好的主簿本来也对他也颇有好感,因此就勉强答应了下来。
后来,主簿每次观察雾霭,发现他都做到了将摘抄公文销毁,便默许了他的这个做法。
“闻指挥使,公文摘抄完了吗?”
雾霭抬起头,见是五城兵马司的主簿,连忙起身拱手,笑着道:“正是。”
“闻指挥使这都抄了这许多日子了,还是不理会其中的意思?”
主簿端着两个茶盏,一边笑一边给闻三郎桌案上放了一盏茶。
雾霭叹口气说道:“本以为这指挥使只是提刀子捉人,这我倒是在行,可谁曾想还要处理这许多公文。我本就愚笨,虽说识字,可也认不得多少,又不好每日都麻烦主簿为我解惑,只能自己一遍一遍抄写,学学其中的套路。”
说着,他拿起桌上正在抄写的公文说道:“您看,这一封公文,这文绉绉的,我反复看了几遍才知道要我做什么。”
主簿拿起公文看了一眼,又抬头盯着雾霭好奇的说道:“我听说,闻指挥使此前还做过北魏边军中的校尉,怎的连这大军调动的行文都要看上几遍?”
雾霭苦笑着拍了拍脑门说道:“还不是这些日子抄写公文弄得脑袋都糊里糊涂的。”
主簿笑着说道:“那便快些再抄写几遍吧,这封公文要马上收回,你怕是抄写不了几遍了。”
雾霭听到后连忙坐下奋笔疾书,同时说道:“马上就好。”
主簿也不催促,去把别处的公文统一收回后才重新转回到雾霭面前。
此时雾霭刚刚好摘抄了一遍,立刻将公文合拢交给主簿,又拿着摘抄的那份看了几遍才投入火盆。
主簿点点头,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种人向来不会给他人留下麻烦。
雾霭与主簿寒暄几句,看着刻漏已经指向午时,于是连忙告别主簿出了廨署。
下午还要当值的他匆匆找了一家经常来的酒肆,在楼上自己花了大价钱包下的包间坐定后,就高喊店家的名字。
“牛五郎!”
“闻指挥使,今日要吃些什么?还是老几样?”
牛五郎从楼下一溜烟小跑上来,堆着笑脸说道。
雾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今日当值,又赶上有要事,你让我喝酒,是想让我死吗?”
牛五郎一个激灵,连连认错,随后连忙下去安排。
酒足饭饱之后,雾霭走出包间,接过早就等在包间门前的牛五郎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清清嗓子说道:“晚些时候送钱给你。”
说着,雾霭就大摇大摆走出酒肆,扬长而去。
身后的牛五郎则收起笑容,快步走到酒肆后院。片刻之后,重新挂着一张笑脸走出来的牛五郎继续站在门前,对街面上稀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