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本来睡得好好的,结果突然开始高热,紧接着便是咳血不止。
太医院的人用尽了浑身解数,甚至连猛药都舍得下了,依旧是未能止住圣上急转直下的圣况。
公仪朔刚准备接时苒等一行人出宫,结果便接到了这个“噩耗”。
“太子殿下快随奴才去吧,皇后娘娘已经过去了,刚出宫的六部大臣和宗室重臣也都召了回来。对了,还有荣良娣,皇后娘娘召您一同前去。”
时苒毕竟是皇孙生母,又是圣上亲口所言的祥瑞之人,于江山社稷有功。
此刻皇后一同召了去,倒也不显得突兀。
紫宸殿的小内侍匆匆来报信,郑木槿和周耀仪对视一眼,心里也都清楚,圣上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也是,二皇子,不,庶人公仪穆妄图毁掉圣上的传位圣旨,并买通圣上身旁的内侍官,对病重的圣上下手夺位一事,便是她们这些禁闭于敬天殿内的女眷也都有所耳闻。
好在圣上英明,识穿了庶人公仪穆的诡计,将人当场拿下,未曾让其得逞。
而后又是立了殿下为太子,安定社稷。
可这接连打击,圣上那副已然破败的身子,如何撑得住?
公仪朔带着时苒赶到的时候,皇后已经在了。
叶慧和时苒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而后,叶慧语带焦急道,“圣上如今汤药都已经喂不下去了,虽然不咳血了,可整个人精神已然是彻底不行了。太医说……”
话里,已经是不好的意思了。
“儿臣进去陪着。”
公仪朔面带焦急之色,匆匆给自己的母后行了礼便进去了。
他如今是太子,更得拿出孝子的姿态来,不然让旁人瞧见,只以为他这个新鲜热乎的太子,如今就已经是巴望着皇帝死了给他腾位子了,没得洛人口舌。
叶慧自然也明白,也不会觉得心里难受。
更何况,便是天家父子,到了此时这种时刻,也是难免有那么一分情分在的。
“母后都安排好了。”
时苒轻声问道。
看似在问关于皇帝病重,召众大臣入宫一事。
实则,问的却是收尾一事。
叶慧轻拍了拍时苒的手,低声道。
“放心。”
没想到,她窝囊了这么多年,临了,还能做一桩弑君的大事。
当真是,痛快!
叶慧的视线,远远望向屏风后的龙榻,望向那个马上要结束自己传奇一生的开国帝王。
曾经也是欢天喜地结的姻缘,如今,却是自己亲手送他上路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大臣和宗亲都到了,俱在外跪着。
圣上的情况,如今是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
最后还是皇后做主,给太医院给圣上备了猛药,让其能够短暂回光返照一刻。
好歹,交代下遗言不是。
那药果然厉害,灌下去不过几息光景,圣上就睁开了眼。
他看着跪了一地的皇子,看着自己床榻边的公仪朔,看着屏风外的众妃子,心里已然有数了。
“太子,你继位之后,当勤于政务,善待手足,不可偏听偏信,要有仁心,但不可过于宽厚,要懂得平衡制约之道,更要以百姓民生为上。”
圣上一字一喘,说完了这句嘱托。
他最担心的,就是公仪朔太过宽厚的性子。
为君者,当杀伐果断,太过宽厚,有的时候反而害人害己。
公仪朔早已经是双目通红,听到圣上的话,他跪倒在地,重重叩头。
“儿臣遵命,必不负父皇重托!”
圣上欣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自己这个儿子,总是孝顺至极的。
身上靠着药物作用短暂回来的力气,很快又飞速流逝了。
圣上看向屏风后。
隔着福禄寿十二扇的屏风,他能够看到妃妾们珠光宝翠的发髻,衬着烛火,映照在屏风上。
“慧儿。”
他用尽了全部力气轻声唤道。
手也伸了出去,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
“慧儿!”
他以为自己已经唤得很大声了,可不过呢喃一般。
“公仪大哥,你还会武功啊,会飞檐走壁吗?能一苇渡江吗?”
“你真的要娶我呀?我脾气可不好的,更不允许夫君纳妾的!”
“真的要去打仗吗?我们找个小山村躲起来不可以吗?我害怕!战场死了那么多人,若是你出了事,怎么办?”
……
那些他曾以为尽数忘了的事,在这一刻铺天盖地涌来。
“慧儿。”
伴随着最后一声轻唤,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衣着朴素,天真烂漫的姑娘。
她拿着一束野花,在田野里肆意笑着。
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
那时候,他的心很小,小到装下一个人就满了。
砰!
圣上的手,重重落在了榻上。
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