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崮急的火都顶到脑门儿了,强摆出个世家郎君谦谦公子的笑脸,走到华仰的身后,去看已经下了过半的棋盘。
李楷身后也在观棋的徐州刺史见华崮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便笑着宽慰道:“武原乃是重镇,他们攻不下来。”
谁不知道武原是重镇?
万一呢?
在平顺的费县的十年,让华崮觉得徐州大地上所有郡县的父母官,即便不能跟书上写得贤臣良将一样,视治下万民为亲子,最起码也都应该跟自己阿耶一样,治理得一方土地蒸蒸日上。
如此,方不负此生所学!
是以就算武原不被攻破,这几千完全没有辎重的南晋骑兵为了吃喝,流窜期间得在徐州境内造多少杀孽?
替当地的父母官心疼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的华崮,简直不能细想!
他含着一口血气,按照父亲和厅内所有长辈的期望温润笑道:“崮还道能再为大吴收下南晋送来的几千战马,可惜了。”
李楷闻言,又赞赏的看了华崮一眼,对着举棋不定的华仰笑道:“太举(华仰的字)有子如此,羡煞我也。”
这才对嘛。
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1
这才是最上等的世家郎君该有的样子。
“使君看他好,某却觉得他太浮躁了。”
华仰回视华崮一眼,当爹的哪能看不出一手教养大的嫡长子已经在暴怒的边缘,怕他真憋不住,便道:“适才你去准备时,围剿这支南晋军的小张将军特意派了人来,命我等只需严加城防。”
言下之意就是,针对南晋军的奇袭徐州都督已经另有安排,他们这些地方守军听命守城即可。
连华仰都这样,华崮肚子里的火气彻底泄了。
他不甘心的抿抿嘴,想看看这封军递,却因自己身上只有个从事的微末官职不好直接开口,只能耐着性子看自己的阿耶跟李楷继续眼前这场,跟徐州未来一样糜烂的棋局。
年轻人,在掌握实权的长辈面前,再有能力也得忍受阶级带来的种种限制。
华崮如此,顾毗也如此。
不过华崮还好些。
最起码华仰是真正爱子的亲爹,忍过这一时,华崮回了自己家想问什么、想抱怨什么都能说。
失去父兄庇护的顾毗可不行。
跪在大殿冷硬的金砖上,连个垫子都没混到的顾毗,一直垂首听着上位者们车轱辘话来回说,想起嫂嫂刚刚得到消息后瞬息间便做出的许多推断,暗叹他们叔嫂二人真是瞎着急。
当然,太上皇对桓楚插手徐州战事的预估、对徐州张家军可平徐州战事的信心乃至会对察事司“无能”的指责,嫂嫂都预料准了。
可正是嫂嫂的料事于先和当机立断让顾毗越发觉得:在这座大殿里、这大吴的心脏深处,所有人的效率都太慢了!
张弁为什么这样反对增兵徐州?
还不是怕其他世家的人染指徐州军唾手可得的战功!
吕境为什么这样着急增兵徐州?
他竟然大言不惭的推举东莱侯孙琚率领部分羽林卫的骑兵,急行军去徐州扫除入境的南晋军!
急行军?
那样痴肥的孙琚上得去马吗?
默默听着二人用嘴上的微言大义以掩盖心中的蝇营狗苟,顾毗垂眸看着金砖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心中无奈的走了神:
就算吕境不知道东莱侯在东莱郡暗中积蓄武力的事情,有了这一句话,吕境的仕途就看到头了。
倘若东莱侯真如嫂嫂猜想的那样有不臣之心,吕氏三族都要跟着倒霉!
虽然吕境刚才帮自己垫了一句话,可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件事上帮到吕氏……
恍惚间,顾毗这才更加庆幸:
强押自己进察事司的孙放死后,嫂嫂还一个劲儿的把他留在察事司,乃至今日如此紧急的情形下,最优先是要拿东莱侯的事情给自己作留在察事司的垫脚石
——顾氏需要察事司的消息,才能确保能一直干干净净。
那么,嫂嫂为何总是拒绝直接接掌察事司呢?
以嫂嫂之能,分明比自己更合适……
顾毗有了个猜想。
一个自他接掌察事司后,发现亡兄顾禺明明已经察觉到并、冀、兖三州盗卖常仓的端倪却至死都只字不提的时候,便绝不愿意再深思一丝一毫的猜想……
“顾侯……顾侯……太上皇叫你。”顾毗的胡思乱想被小黄门柔和的声音打断。
他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殿内已经只剩太上皇、陛下和全录公,张弁和吕境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
虽然没有注意到最后张弁和吕境争论的内容,可既然“无知”的吕境提了让东莱侯带兵的事情,那么不往徐州增兵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适才臣在思考南晋军是如何入徐之事,还请太上皇、陛下恕罪。”顾毗赶紧为自己在御前走神请罪。
孙瑾吹吹新上的茶汤,淡声问:“想到什么了?”
顾毗将嫂嫂对马匹运转的怀疑,用自己的话对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