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城楼,烈阳刺眼,风沙咆哮。
巡守的士兵接到梁理科递来的眼色,识趣地退到不会打扰的角落里巡逻去了。
梧桐用手做伞挡在眼前,站在墙头远望。
远处的山峦如金色麦田翻滚金涛,可这儿没有粮作,只有荒蛮,只有战争的熊熊火焰,形成着漫天的火红。
满目苍夷的大地,目睹此情此景,任谁心头都沉重压抑。
而这,还不是最残酷的战场。
不到千里的万丘,那儿恐怕已成人间炼狱。
梁理科来到她身边,轻轻拥住她肩头。
梧桐立刻回过神来,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半分负面情绪,就怕梁理科借题发挥要把她送走。
“我知道烽火台,可我看这一片荒野也没瞧见那儿有城墙,要如何升狼烟?”
梁理科带着她的视线看向在风沙中若隐若现的一个山头,“那儿的山顶有一棵独苗苗,匈奴兵来了,就把那棵树点燃!”
梧桐拢目光一看,荒山独木,比秃子头上三根毛还可怜。
“三年前这儿还很漂亮,有民耕种,人间烟火,青山白杨,如今人走茶凉,又起战事,荒凉在所难免,把匈奴赶出去,休养生息几年,这里又能恢复昔日颜色。”梁理科淡淡道。
她侧目看着他眼底透出的凌毅,微微勾唇,“升官了也意味着杀敌无数,梁大哥有害怕的时候吗?”
他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她连忙道,“我的意思是,旁人都为双手沾染太多鲜血,偶尔午夜梦回时会心惊胆战,产生幻觉,我也在话本上见过,说从前有个秦国的战神在白起,一次战役坑杀了帝国二十万战俘,最后就因为梦靥而病倒了。”
梁理科牵唇一笑,“老天爷把你送到我身边,是来做开导夫子的?”
“我可没那本事,我就关心梁大哥你……如何能突破这种心理障碍?”
梁理科自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叹息,凝眉远望,“不一样,上了战场,士兵们只是武器,任由军旗指引进退,双方剜割践踏着彼此将士的生命,在文人笔下成了没人性,可他们哪里知道,那是我们将士深藏心底对朝廷对家人别样的爱意和温情,没有那些鲜艳的热血覆盖双手,后方的天地,只有皑皑白骨,无人能独善其身。”
梧桐爱他,就爱他这种清醒与理智,但也心疼他,心疼边关的将士,为国为家做到这份上,却得不到较常人更好的待遇和保障。
她挽住了他的胳膊,轻轻靠上去,目光落在城门下一棵枯树头,两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树杈上交颈栖息,互相梳理羽毛。
她歪头看他,见他的目光也从那儿撤回来,二人相视一笑,皆心思荡漾。
梧桐朱唇轻启,正要说什么,却听烽火台后传来了一串熟悉的笑声。
好像是大姐?
她朝梁理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咪咪地靠近烽火台的墙边,探头偷望过去。
吔!
还真是她大姐,身边跟着一个邓希希。
“我……我说邓希希你要不要脸,你老缠着我大姐作甚,你别跑……”气呼呼地冲上去就要跟邓希希干架。
意桐在身边是紧拦慢拦,邓希希一个飞身就上了炮台墙头,叉着腰嚣张地跟梧桐斗嘴。
梁理科也不知该帮谁,一个是看见邓希希就跟点了炮仗,一个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人品可信,只要梧桐不受伤,他不想掺和。
倚在墙边,将二黄招了上来,吩咐一声,“你速回大营一趟,向将军禀报,就说秦镖师的镖队在山郸涧,让将军派人来接,主要是,求将军帮忙把梧桐带走,什么手谕军令都行。”
二黄皱眉,“为何啊?才见这一面就回去了?”
梁理科给了他一脚,“问这么多干嘛,不这样她不走。”
二黄躲开了飞毛腿,悻悻地摸着鼻尖,“头儿,你就知足吧,除了那些随军驻守的将军夫人,谁家能让姑娘在这个节骨眼上跑西北来找夫君?你天天想日日念,不就是想她来吗,现在又……”
“现在又什么?”梧桐搞不定邓希希,气哼哼地回头来拉救兵,正巧听见二黄后半句话,眨巴眼问,“谁天天想,日日念?”
二黄眸光急闪,他助攻还助攻,也没傻到把梁理科交给他的事和盘托出嘛,忙道,“还能有谁啊,就是头儿呗,想你到茶饭不咽,辗转反侧,如今是老天有灵,把你咻地一下,像射箭一样,从应嘉射到头儿身边来了。”
梧桐哼笑,“你这嘴比你头儿更能扯……哦,不对,你家头儿肯定是跟你学坏的!”
“嘿嘿嘿,承蒙夸奖,笑纳不谢!”二黄告退,下了城楼拉出马匹,往南边的大营去了。
梧桐站在城头上看,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也没说什么很可怕的话呀,他至于骑马跑吗?”
她这诙谐的性子让梁理科哭笑不得。
“回去吧,好好休息会。”
梧桐点点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哦,还早嘛,我去伙房给你做好吃的。”
梁理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