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小从梦中醒来。
她睡得并不好。梦里头,她好像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一路飘到了天上。天上是高而巨大的石柱,半遮半掩在云层里。石柱上是晶莹的露珠。她情不自禁地凑近过去,舔舐露珠,却并没有尝出什么滋味。她忽而担心自己要下坠,赶紧用手抱紧了石头。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藏在两扇如同霞光的纱衣里。石头很光滑,她的手也使不出力气。她心里开始慌乱起来,突然便醒了过来。
阿小睁开眼睛,眼前是浅红木头的床顶,雕着凤凰和牡丹。凤凰雕得很精致,但阿小不喜欢这只凤凰,一直觉得它不灵动,还被束缚在小格子里。这时,她的嗅觉也从睡眠中苏醒过来,清雅含蓄的熏香让她更清醒了一些。她很喜欢这样的香气。这样的熏香都是从广南穿过大海贩运过来的,生性节俭的梁王自己从舍不得用。只有在她的寝宫里,才会破例点燃这样的熏香。
而那位年轻的梁王正睡在她的身边。他的嘴唇上留着的短髭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颔下的络腮长髯被妥帖地卷起。即使在睡梦中,梁王的眉头也在紧紧皱着。
阿小很小心地掀起被子,挪动身体。她不想惊扰到梁王。天色还没有亮,只是蒙蒙里有一些光。阿小移动身体,就感到浑身酸软疼痛。
昨天夜里,梁王面对她尽情宣泄着兴奋和喜悦,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强壮、暴怒、威严、勇敢施展在阿小面前。阿小并不喜爱这些。却从没有感受到过长辈告诉她她会体验到的那种快乐。但她不想让梁王失望,于是她努力迎合着对方,直到精疲力竭。
她沉重地坐了起来,不禁回味起在梦里轻飘飘飞上天空的感觉。她的袖子挥一挥,就铺成了漫天的彩霞,与天上的金光交织在一起。整个大地匍匐在她的脚底。
“阿小,你醒了?”耳畔突然传来了梁王的声音。阿小转过头看去,梁王正用胳膊撑在床沿,半抬起身子。他有一对像狐狸一样美丽的桃花眼,正盯着自己看。“阿小不多歇一会么?”梁王轻悄悄地问。
“六郎不多歇息一会么?”阿小也是轻声地询问道。“今天还要上朝。”梁国的制度,每月的五、十和二十五上朝。今天是七月的二十三日,按照常理,是不上朝的。但梁王却特地安排了一场午朝,为的是接见宁硕的使者。当然,按照梁国官方的严格叫法,应该是宁硕的“禀事郎”。
“正是因为要上朝,我才睡不着的。”梁王把缠绕起来的胡子放了下来,一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阿小,他们是来投降的!”
阿小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她说不清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听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里面包含的军情,大多是些令人担心的消息。梁王见阿小低下头不说话,很焦急地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翻过来。
“你不信么?”他将那威严俊美的面容凑到阿小脸边。“你不信么?”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划破了罗衫,硬生生地刻进阿小的肉里。“你不信么?”他喊叫着。“朝堂上那些罗唣的家伙们看不起我,连你也不信我么?”
“我,我当然信六郎。”阿小觉得肩膀上被掐得疼痛难忍,但她不敢随意冒犯这位英明大王的威严。她只好求饶。“大王,你掐得我痛。”
“啊。”梁王如梦方醒。他急忙松开了手。他的手指甲已经嵌入了阿小的肩膀,掐破了她白皙的皮肤,留下了两道血痕。“阿小,我,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怪我,我去唤人传医官。”
阿小伸手拦住了对方。她并不敢用力,眼圈泛红却挤出微笑来。“六郎不用这样。只是些皮肉小伤,不要烦扰了六郎。我去给六郎更衣。”
那梁王被她拦住,有些不知道该动身还是不该动身。阿小却身体一翻,从床上站起来,笑道:“六郎上朝,要戴幞头,可不许戴莲花冠了。”
莲花冠是梁王平时爱戴的头冠,原先兴起于吴国,后来传入梁地,颇为流行。因为状若莲花,故此得名。
梁王笑道:“弹丸之地的宁硕镇派来的人,我去见他,还要衣冠凛然?我就应该坦腹龙床,令他诚惶诚恐跪拜求饶,才显得我的威风和气度呢!”
他见阿小不说话,便又问道:
“阿小,我不生气,你不要瞒我。是不是有些说什么军情不利的风言风语被你知道了?”
阿小捧着个幞头走来,到床边坐下,轻轻给梁王戴好,怯生生说道:“是有听说了些。”她微微抬起了眼帘,看向梁王。“我不知是真的是假的,心里头担心得很。”
梁王把她的脸轻轻捧起来,笑道:
“阿小关心我,我心里喜欢得很。只是阿小,你实在不必担心,你的官家确确实实是个天资聪颖的人间英雄,轻轻松松就大败叛贼,今日他们,真的是来请降的!”他说着兴奋,自顾自地站起来。“朝堂上那些老货们,我倒要看看,他们见我建立功业,见那些叛贼匍匐求饶,是怎样的表情!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孩视于我!”
他又转头看向阿小。
“阿小,我王座的后头有几扇屏风,一会上了朝,你便待在后头,悄悄瞧一瞧我的威风,也好与我一起快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