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民又盯着蒲诚看,把他盯得又有些发毛。张景民看了良久,乃是突然发问道:
“蒲先生真不是九安公请来试探我的么?”
“哪,哪能呢!”蒲诚一拍桌子,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我倒是想要有那资格,可人家九安公也看不上我不是么?”
“先生是苍业先生的学生,怎么会找不到出仕的地方?”张景民依旧盯着对方。
“记名弟子,记名弟子。苍业先生收徒弟不怎么看出身,我有幸挂了个名号。”蒲诚表情很有些尴尬的模样,又突然嘴角咧起了笑容。“只是能去读书的依然多是名门,能被各路公侯要的就更是出身多少有些不凡了。呵,我一个杀猪屠户家的,这赵国上上下下,谁要我呢?”他一边笑着,眼圈却分明泛红了。“可恨那些个大小公侯家,门墙高得很!我使银子唤祖宗地告求,才能见到个十八道门房外的小管事。我把名帖一投,那些鸟人眼角都不瞥一下,便把我这没出身的扔出来了。”
“赵国这般风气,我也听说过,和我们齐国其实很有些相似。”张景民若有所思。他听这蒲诚言语猥琐,第一反应有些不悦。他素来听说河北士人都是冷松一般的性子,可今天这位说起话来却粗鄙卑贱。但他听蒲诚说到赵国门第森严,难以争展,又不由自主泛起了在齐国生长后感同身后的感觉来。于是他的表情和顺了不少,也不再牢牢盯着对方看了,问道:
“只是先生,南边的梁国有科举取士,不看出身高低,先生为何不去那儿?”
蒲诚擦了擦眼睛,笑道:“张公刚刚大败梁军,怎么转眼又给梁国当起说客了?”
张景民微笑道:“就事论事罢了。我不喜欢说虚伪的话。我为宁硕效力,难道是因为宁硕比梁国做派好么?别的不说,单说梁国能不以门第而凭借贤才用人,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连吴国都比不了。更何况梁国数代先王养德治文,教化风俗,体恤民力,恩养贤才,都是天下闻名的。实不相瞒,单论私心而言,我对他们素来仰慕敬佩。”
蒲诚闻言,又是一声叹气。“诶,我也知道梁国这点好,但偏偏我一肚子杂学,却写不好道德文章,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上。说起来,我要真会考试,不必去梁国,在赵国其实多少也能考的。”
张景民疑道:
“我不曾听闻过,赵国也有科举呀?”
蒲诚见张景民把水喝干了,拿起茶壶,帮他把水杯倒满,道:
“科举是没有,但赵王弄过几次小考试。可惜考的人太多,录取的又少,很难考中。”
张景民又问道:
“不知道那赵王为人如何?”
蒲诚道:
“那是人人都夸!这赵王16岁登基,今年23岁,虽然年纪不大,却文武双全,聪明睿智。更难得的是他颇有仁爱之心,最能体恤老弱,礼贤下士,常常自加谦损。遇着没本事的人,他也礼数周到,没有半分怠慢。若是遇到有本事的,那真真是恨不得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出则同车卧则同塌,凡见过他的人,没有不说好的。只可惜,他虽愿意广交贤良,却也只有他一个人,不能分身,所以能见到他的人,到底是少的。”
张景民听到这话,自己拿过水壶,往被子里倒了满满一杯,盯着蒲诚轻轻喝下去,然后微笑道:
“听蒲先生这么一说,投我不过是迫不得已,其实一心还是想去投赵王的。”
“是啊,确实如此。”令张景民意外的是,这蒲诚竟然直接应下了。只见他笑嘻嘻地说道:“张公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是只喜欢阿谀奉承的蠢人,我有什么便实话实说了,张公不要责怪。张公啊,我之前不曾见过你,与你算得上是萍水相逢,最多是听说过张公的英雄事迹,心中有些钦佩罢了,哪里就能真的十分倾心张公,一意投奔?张公虽然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但至少如今,比起赵王依然地位悬殊。我若能投赵王,当然不会来找阁下。这些情理,张公也必然懂得,能够体贴。”他说完这番话,见张景民面色无异,又收起笑脸,表情转为严肃,道:
“只是话又说回来,我若是有幸随了张公,便自然也会用心为张公做事。若相处以后,觉得张公待人有礼有节,在张公处能够有所施展,那从此忠心不二,也不在话下。”
张景民听得心中喜悦。他本就觉得这人是突然相逢的,心里头不大信任。听他说出这一番话来,瞬间觉得对方是个坦诚讲理的人,交流起来有一是一,颇为轻松,让人很投缘。他正想问一问赵国的局势,却听门口“咚咚咚”地响了起来。那是扇木头门,浅颜色的,看上去轻飘飘的还很松软,在锤打下让人担心散了架。“蒲老三!你聊完了没有!啰啰嗦嗦的扯了半天,我肚子都饿了!快把十五两银子还我!”
蒲诚酝酿一口气,正要骂回去,张景民却先他开了口:
“杜大哥!别急别急,再过一碗茶的时间就聊好了!”
他随即转头看向蒲诚,道:
“先生先回答我三个问题,然后随我去住处吃饭,再细说,莫让那位杜大哥等急了。速度快,抓紧时间。”
他根本不等蒲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