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走过七重台阶,来到开阔的大堂前,一尊饕餮纹青铜鼎置于正中,容绪颇为担忧地看了眼江浔,他是盛京王氏出身,且是副使,北宫达当然不会拿他如何,但江浔出身寒微毫无根基,北宫达杀他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虽然说当年他和江浔于文昌阁策论时有过龃龉,但也是各自立场不同罢了。如今这一路北行相处下来,他倒是挺欣赏江浔舒阔轩朗的为人,便生出惜才之心,不希望如此的青年才俊折翼于燕州。
清早北地的薄阳寒风间,江浔迈步过最后几级台阶,昂然走上堂前,毫无惧色地观赏起高高架着的铜鼎,朗声道:“我听闻襄州禄铮曾置大鼎于辕门迎客,没想到南北风俗如此相近?”
闻言,端坐大堂上的北宫达脸色顿沉。两侧的谋士武将也面面相觑。
两年前,谢映之游说禄铮时,禄铮就曾让人架起大鼎煮沸油汤欲烹,但禄铮是什么人?山匪出身的土军阀,为士大夫们所不齿。而北宫达则是世代公卿的高门大族,这一句南北风俗相近,却把北宫达和禄铮搁一块儿比了。
北宫达暗恼地撤去了铜鼎,阴声道:“萧暥杀我儿,还敢遣使来燕州,是欺我燕州无人吗?”
“主公,杀了他!”大堂上众人激奋道。
江浔目光淡淡掠过,夷然无惧道:“我出生寒门,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将军杀我易如反掌。若能平息战火,我愿引颈就戮。”
北宫达冷哼了声道:“你虽微不足道,但也是天子直使,你想让我背上杀使的骂名,成全你的节烈,我不会中你奸计,况且也不是你杀了皓儿。我杀你作甚?”
江浔颔首道:“既然明公不杀,在下感谢明公的不杀之恩,也当有所回报。”
北宫达冷笑,一个小小的京兆尹,竟然敢对他一方诸侯说回报?
他不屑道:“你能回报什么?”
江浔一字一句道:“告诉明公世子之死的真相,”
“大胆!”谋士俞珪立即跨步出列道,“世子死于萧暥之手,这还有何疑惑?”
“主公,江浔乃敌方之人,此行专门来混淆视听,主公不要信他!”
“此话大谬!”江浔勃然正色道,“我乃陛下所派绣衣直使,奉天子之诏前来,你称谁为敌方?若与陛下为敌,你又是谁家臣子?”
俞珪顿时面如土色,哑口无言。
钟纬紧接着出列道:“江直使虽为陛下所派,却是出于萧暥的意思,天下谁人不知,萧暥挟天子以令诸侯,视陛下为傀儡。”
江浔道:“请问钟先生,兰台之变,胡马叩关,火烧都城,天子落难之时,在座诸位都在哪里?”
“这……”钟纬一时哑然。
“是萧将军扶危救难,奉天子于落难之际,讨叛逆于乱世之中,此乃奉天子以讨不臣!”他声振大堂,又转头轻蔑地看向钟纬,“怎么到了咬文嚼字的迂腐文人口中,就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钟纬气得脸色铁青,哆嗦着说不出话。
大堂之上,众人面面相觑,竟再没有人敢接江浔的话自讨没趣。
北宫达无奈地瞥了眼钟纬,摆手道,“散会。”
会后,他单独召见了江浔。
北宫达开门见山道:“大堂之上,众口难辩,此间无他人,先生可畅所欲言。”
江浔立即明白了,道:“明公如此英明,应该比我清楚,北宫世子不是萧将军杀的,也不是晋王杀的。”
北宫达皱起眉,示意他说下去。
江浔道:“作为京兆尹,在下平日办案不少,我勘察过平壶谷一带,平壶谷并无刀兵,说明世子并未在此处遇袭,而是金蝉脱壳前往襄州,袭取黄龙城了。”
这茬又被江浔提起,北宫达有点挂不住面子,尴尬道:“我让他南下京城向陛下请罪,是他自作主张袭取襄州。”
江浔道:“明公,我有一个疑点,我听说是马孚将军率军护送世子南下,马将军乃是俞珪先生举荐,与俞先生素来交情深厚?”
北宫达道:“他以前犯了军法,是俞先生替他求情,后来又举荐他。”
江浔道:“我还听闻,当年鹿鸣山秋狩,世子被削发后,俞先生几番谏言,劝明公改立三公子北宫敏为世子,所以世子和俞先生素有嫌隙。”
北宫达眉心跳了跳,不悦道:“你暗示什么?”
江浔道:“俞先生和世子有嫌隙,那么与俞先生交厚的马将军为何会率军帮助世子南下夺取黄龙城建立功业?倘若世子夺下襄州,立此大功,俞先生想再劝明公改立三公子,怕是不可能了吧?”
说到这里,他静静看向北宫达:“所以最后,世子身死黄龙城……”
北宫达满面阴霾,目露凶光,“你说是俞珪暗算的皓儿?”
江浔从容道:“俗话说,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