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楚温呈上的这封讯报, 究竟写的是什么?为何有这般乌漆墨黑与众不同呢?
这要从传信者说起。
这传信者是楚温的族弟楚治, 在邓州营中任校尉,掌实权的几个人物之一。兄弟二人政见相通性情相合, 私交甚笃,楚治一贯以楚温马首是瞻。
时间回溯到楚治传信的二日前。
楚治从刚巡视过部下所驻的城头, 正要行至最近的石阶绕下, 却见不远处转出一个人, 是那个西河世子申彻, 中帐议事散, 对方刚从里头出来。
他暗暗撇嘴。
说来, 西河王的吃相也没有太大难看,中军进驻邓州城后, 待楚源十分器重,邓州军稳守城头并未退居二线,而西河王也未见插手邓州兵的内务。
且邓州军驻受的城头还在中帐一侧,所以楚治一转过来, 就望见中帐了。
他心里不乐意,但面上却不显,既然碰见, 自然要上前见礼。
却不想他还未走进, 那申三公子就出来了,这对兄弟一照面,立时火星四溅。
申三公子,就是章夙。章夙先是出使邓州, 顺利招揽,而后献计,抵挡住宁军的趁机急攻,表现极之亮眼,越来越得西河王赏析,申彻是又嫉又恨,有忌惮,唯恐对方取而代之。
这对兄弟是连表面平和也做不到了。
申彻讥讽:“死守待缓,最后还不是失了西邑?竟不思己过,还敢处处居功。”
章夙冷冷一嗤:“若非桑广无能,被宁军声东击西之策所惑,西邑如何能失?”
这个桑广,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那就是世子申彻的母舅,一开始奉命驻昌城。可惜他判断失误,还累及来援的中军,致西邑被夺。
事后章夙请严惩,桑广不但重重被记上一笔,还便贬了职。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申彻登时面色涨红:“不过哨兵疲乏,勘察有误罢了。”
“哼,人人都马不停蹄,岂有他一人麾下失误?”
申彻大怒:“桑广这边的粮草俱是从平县仓临时调拨,数量有短品质还次,哨兵不能饱腹还疲乏,岂可相比?!”
这次西河王进军,共设两个粮草大营,一个就距离邓州四五十里,在平县;而另一个设在岵岭南麓的卞邑,距离邓州足有二百里,已远离邓州的管辖范围。
表面看两个粮草大营是一样的,但其实不然,一虚一实,前者虚,后者实。
西河王貌似对楚源信任器重,但到底新投来,不可能彻底放心的。粮草之事太过重要,他宁愿放远点多费功夫。
但只设卞邑就显得太过刻意,影响并不好,于是就在平县多设一个。这平县粮草大营看似一样充裕,但其实都是障眼法,虚的。
日常大军所用粮草,一个营给一半,但其实平县量少品质还差,不过做做样子。
也是申氏兄弟逐渐势成水火,这手下的人也斗得厉害,桑广太嚣张,得罪了章夙一个亲信,这人便出手给了桑广一个教训,才有这平县仓临时调拨粮草之事。
但这人心中有数,虽数量略短品质差,但远不至于不能饱腹,可桑广现在是直接就赖这个了。
听的多了,难免记下,申彻气极之下,直接脱口而出。
章夙眉目一凛,厉喝:“噤声!”
此乃军中绝密,怎可在外宣之于口?
实则那个私自用粮草教训桑广的心腹,已经被章夙呵斥过了,大敌当前,他不允许谁在粮草上动手脚。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嫡兄竟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说了出来,他极怒,厉喝一句,又立即左右扫视。
他并未看到楚治。
但实际楚治脚下已微微一顿。
他刚巧走到城楼之后了。
这距离其实有些远,但刚才申彻的声音却很有些大的,他天生耳朵好,顺风隐隐听见。
当下心脏狂跳。
同时手足一阵发冷。
他知道自己听到一个了不得的秘密,有大利有大弊,而弊端就在眼前,一个弄不好,他怕要被灭口。
楚治余光已瞥向身侧的西河驻兵和自己的亲卫,见人人神色如常,未见异常,他心一定,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他天生听觉灵敏,他才隐隐听见,身边的人应不能。
他心定了定,脚下却丝毫未犹豫,继续保持方才的节奏两步绕过城垛,见不远处的申彻章夙,面上微露讶异,忙上前见礼。
章夙扫了他两眼,“楚将军无需多礼。”
不熟,寒暄两句,楚治便退下,由此至终他神色自若,不疾不徐按原来计划下城头回府。
章夙扫了他背影一眼,又望了望城楼那一角。
谭思目测一下:“这么远,他应是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