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说清爽那可是顶顶最好的时节,尤其赶在清和乍晴后,酸杏一溜子地挂在那,琉璃脆果。依水而立的粉墙黛瓦并青石长街,一路斗转入巷陌。河舟穿梭,桥拱如虹,皆覆于檐下暮霭。
姜妙筝就拿白玉做的手撑在尖尖的下巴边,斜眼去看茶楼下来往的行客。
暴躁的女音由远及近,沈楠竹强忍怒火一把重重拍在桌面,抬手掀去帷幕,“姜妙筝,你当真不要脸,惹得我兄长为你忤逆母亲,你这辈子休想做我的嫂嫂!”
她说这话时,后头还急匆匆跟着位蓝色长衫的俊俏公子。沈长霖快步跑来,脸色惨白,尚未出言拦下嫡妹,便听的姜妙筝以最客气的口吻说道无情的话。
姜妙筝长得是仙姿佚貌,不笑时显得几分清冷孤傲,笑起来后端端是柳夭桃艳,媚色无双。沈长霖得姜妙筝笑脸的次数也不过一只手。
“世间事非一厢情愿。”姜妙筝径自取了帷帽戴好,挡住那漂亮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腰肢缓缓移动,在几人的茫然和目瞪口呆间离席。
沈楠竹呆滞片刻,反应过来姜妙筝在说甚莫。
半月前姜妙筝去她家吃席,沈楠竹瞧不上席间男子多对姜妙筝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大言不惭说自家兄长见多识广,绝不能看上姜妙筝此等庸脂俗粉。恰逢姜妙筝路过,沈楠竹非但不压低声音觉得羞愧,反倒仗着姜妙筝性子软同手帕交直接当其面阴阳怪气,说世间事非一厢情愿,男婚女嫁可不是靠张脸就够。
不承想,姜妙筝内里竟是个睚眦必报的,为着这句话就故意让她兄长成了笑话。
沈楠竹想明白后很是气恼,捂着脸哭咽跑出去。沈长霖满脑子却是那句一厢情愿,犹不信姜妙筝对他无情。
檐下芭蕉雨复飘的细密,针线般织在帘幔上,姜妙筝索性嘱咐轿夫走慢些她好瞧瞧江南水路。
自姜老太太罚她出府回南边祖庙思过已然大半年,姜妙筝隐了姓名对外只说是余家旁系的小娘子来养病。算算时日,离她及笄不足三月,姜家再不派人来接便是当真要毁了她的前程罢。
红豆笑嘻嘻替姜妙筝泡了暖茶,“姑娘苦恼甚么,您长得标志人也能干,还愁姜老太太从中作梗?”
姜妙筝没接话,心里头却显然装着事情。
红豆也知自家姑娘在京城姜家是举步维艰,诚心想逗她开心,眼珠子一转,“郡公家的小朗君对姑娘有意,他前几日还来信记挂姑娘的情况。”
“尉迟绍啊……”姜妙筝悠悠一口气,撇去茶面的浮末,没有过多的点评。
忽而,她目光一转,瞧见远处当铺有队身穿戎装人同老板交涉,二楼领头是位身量极高的,一顶半破草帽盖住他大半面容却难掩周身气度。
姜妙筝稍愣。
扬州驻军多因奔波劳累面色粗糙包含风霜,竟也有如此玉质金相之人,比起京城的小世子们也不逊色。
“二楼那位便是盛鑫。”红豆低声解释,“奴画大价钱确认过。盛鑫因不满家中安排月前混入扬州驻军,盛老将军得到消息后火冒三丈,托其曾经下属余老太爷帮忙照料一二。盛鑫不日将以余家远戚的身份暂住余府,待盛家亲自派人来抓。”
“盛家嫡孙豪门贵胄,既然遇上便去瞧瞧。”姜妙筝搁下手中汝窑红斑釉碗,“红豆,陪我去当个东西。”
主仆两人就只天青色油纸伞,雨丝难免有些倾斜。
姜妙筝递出红玛瑙的手腕显得极细极白,晃得人眼热。她先是轻轻推着东西到老板面前,复接过那一打银票。
风拂过,姜妙筝巧之又巧地抖落了手中的银票。
随着少女的惊呼,那些军官皆是蹲身去捡。姜妙筝的手指触电般从领头士兵的衣摆处擦过,看似两片衣角于风中碰到,实则隔着段距离。姜妙筝尚未如何,那将领先黑红着脸,颇有些结结巴巴后退几步,忙撇去大刀附身替姜妙筝捡拾着地上散落的钱票。
那些个年级青涩的混小子更是哄抢着银票,恨不得在姜妙筝面前邀功,直至最后一位显然身量要壮上许多的人闷咳一声,其余人稍不甘心地掩去面上的嫉妒,只得沉默将银票统统给了那位黄色腰带的士兵。领头士兵默不作声看他眼,向来公私分明
的眼底隐有不满,最后却也面无表情看着他孔雀开屏般将一沓银钱递到姜妙筝跟前。
姜妙筝浅浅抿着唇,耳垂因感激而泛着极淡一层桃红,衬得脖颈雪白胜羊脂玉。手腕从宽口的青色袖子里探出,两根指头压住脸颊边微微颤抖的绒花耳坠,小指才抽出一小截,就勾的对面几个大老爷们齐刷刷咽着口水。
红豆娴熟地上前一步,恰到好处挡住那些人的视线,一板一眼接过士兵手中的银票。
士兵们如梦初醒般故作轻松扭过头,不再去看姜妙筝那漂亮胜天仙般的脸蛋。
姜妙筝心知时机已然成熟,喉中盘旋半晌的话自然地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