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们听到社里的大钟敲响了,纷纷走出家门,到了社管会的会议室。
这会议室,是春天里社长大驴子,领着社员们盖的,是专门用来开会的。
会议室外面的大树下,挂着一口钢钟,其实那还不能算作钟,是一个车轮淘汰下的钢圈。
当初高级社刚成立时,没有钟,大驴子到乡里做了汇报。乡里为了解决这一问题,送了社里一个钢圈,当作钟。每天上工、开会或者社里有什么紧急事情,大驴子都会敲响这口钟,把社员们召集到社里。
钟声响过,只一会儿功夫,社员就到齐了。
见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大驴子走到前面,一脸煞气地看了社员一眼,嗡声嗡气说道,“今儿个找大家来,有个重要的事,要说一下。”
说完,又望了下面众人一眼。见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盯着他看,大驴子开口说,“那什么,就是这阵子,咱社里,有股歪风,挺邪乎。
“什么歪风呢,妈了个巴子,就是有的人,把小鼻子在时磨洋工的那套把戏,搬到了咱社里来了!
“你比方说,有人下地里干活,一上午,能抽七八袋烟。一袋烟,能抽个十分八的。这哪是抽烟呀?我就想问问你,早先,你给倷自个儿家里干活儿,都是这么抽烟的吗?明明就是在磨洋工嘛。
“还有些人,豁出那张屄脸,一看见别人抽烟,他就跑过去蹭烟,一天能蹭十几袋。其实他在干嘛?就是偷懒耍滑嘛。
“还有的人,干活时,一边闲扯淡,一边干活儿。锄一垅地,庄稼苗能锄下十几棵。一垅地,总共有几棵苗呀?禁得住你这么锄?早年单干时,你就这么锄倷自个儿家的地吗?妈了个巴子,什么玩意?
“还有更坏的,妈了个巴子,他自个儿不好好干就算了,还背地里撮乎干的好的人,教唆别人,也跟着他一块儿偷懒耍滑......”
说到这儿,眼见下面的人一脸懵瞪,大驴子抽冷子吼了一嗓子,“五腊八来了没有?”
五腊八身边两个民兵听了,按照吴宝和事先的安排,立马揪着五腊八站了起来。
大驴子见两个民兵站了起来,跟着又喊道,“把他带上来!”
两个民兵听了,抓住五腊八的胳膊,挟着往人群前面走。
走到会议室前边,民兵让五腊八转过身来。
五腊八情知理亏,低头站着,一股热流,顺着一条腿就流了下来。
坐在前排的社员见了,就拿手指指点点,咧嘴笑了。
大驴子见了,也差点儿笑了。毕竟当了挺长时间的干部,历练了涵养,最后还是忍住了。
忍了一会儿,指着五腊八说,“看你这熊样,怎么不嘚瑟啦?你背后撮乎人的那些本事呢?”
五腊八知道大伙这会儿正在看他笑话,低着头,不敢吱声。
大驴子见五腊八不敢吱声,接着又说,“晌午,我叫你今儿个做检讨。来吧,你这会儿就给大家检讨检讨,你是怎么把二迷糊给教坏的?”
“我没教他,”五腊八嗫嚅道,“我就是怕他累坏了,教他注意休息。”
“你还敢犟嘴?”大驴又生气了,骂道,“妈了个巴子,听你那张巧嘴,说得怪好听的。不知底细的,还以为你有副菩萨心肠呢。
“早年间,小鼻子在时,倷家雇的长工小海南。倷嫌人家干活慢,倷哥儿几个扣了人家的工钱,还把人家打走了。那会儿,你怎不可怜人家呀?
“眼下入了社,你就变得好心肠啦,知道可怜人啦?
“五腊八,我告诉你,幸亏倷爹死得早,土改前,倷哥儿几个分了家,把地分开了,土改时你才划了个中家。
“倷爹要是晚死几年,赶上土改,倷哥儿几个眼下,就是富家子弟,懂不?要是那样,你这会儿站在这里,就不是只做个检讨就能了事的。知道吗?
“你耳根后不知天鼓响,还会撮乎人了呢,你嘚瑟个什么?”
一通撅骂,五腊八鼻尖就冒汗了。
眼见五腊八被骂得不敢再多嘴,会场上鸦雀无声。静了一会,大驴子在大伙头上扫了一眼,说,“下面,请大伙来讲讲,五腊八这是想干什么?”
一听社长让大伙发言,一大群社员就低下头,生怕大驴子一不小心,叫到自己。
又静了一会,一个人在人群里站了起来,尖声说道,“我说两句。”说完,从人群中走出,到了人群前面。
是民兵队长吴宝和。
见有人出来讲话了,一大群社员,这才重新抬起头来,望着吴宝和,打算听他讲话。
吴宝和身子矮小,不到一米六,从部队复员回来,虽说当了吴家沟的民兵队长,可吴家沟人平日并不太在意他。只是这会儿,见他站出来讲话,才觉得往日小看了他。
果然,吴宝和一开口,就印证了大伙的看法,过去还真的小看他了。
矬人声高,吴宝和铁着脸,给吴家沟人讲了一串大道理。
他说,经过多年的武装斗争,拿枪拿刀的阶级敌人,已经被我们消灭了。眼下,不拿枪不拿刀的阶级敌人,还潜藏在我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