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留步。”
周闳满脸羡慕的走了过去,作揖道:“不知主簿是否有意染指榷酒买卖。”
晋廷的酒水制度混乱,同时施行榷酒、酒禁、酒税三种酒政,就像门阀士族混乱奢靡的上层生活,三种酒政相互矛盾,却又同时出现了。
榷酒是朝廷专卖酒水,早在西汉武帝年间便出现了盐、铁、酒的官府专营,禁止私人买卖,严禁地方豪强酿酒卖酒,给朝廷带来了丰厚的酒利。
酒禁是在曹魏年间出现,根据《魏书》记载:‘酿、沽、饮皆斩之’,不仅酿酒卖酒要砍头,饮酒的人也要砍头,目的是为了杜绝粮食的空耗,酿酒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食,于国事不利。
到了晋廷,上层士族的饮酒之风盛行,比起服散还要广泛,士人相聚无不饮酒,只能默许了士族庄园里的酿酒卖酒,不过却要征收酒税。
酒税的征收本是晋廷的无奈之举,后来却给朝廷带来了巨额的税钱,朝廷极其的重视酒税,严禁私酿私卖。
卢祎心里一凛,难不成酿造私酒的事情败露了,不动声色的说道:“卢氏坞堡的丁口多,田地少,没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米酒、豆酒、黄酒等等酒水,无一例外全是用粮食酿造,还从来没出现过用粮食以外的作物酿酒的情况。
更别说是烧了都嫌烟气大的甘蔗渣了。
想到此处,卢祎略微宽心了。
恐怕以郗璇的绝顶聪明都想不到一文不值、随意扔掉的甘蔗渣,到了卢祎手里变成了风靡的酒水。
周闳颇为认同了:“这倒是实情,明府念及你立下了大功,先后为北伐征收了四百万钱的估税、一万两千匹布、一万两千斤绵。卢氏坞堡成为乡闾豪族以后,不日就要操练私兵部曲了,只凭一千亩田是不够的,便从郡太守那里帮你要来了酿酒和卖酒的酒课。”
士族为了垄断暴利的酒水买卖,严禁豪族庶民酿酒卖酒,豪族拥有酿酒权、卖酒权的人都极少,庶民更是绝无仅有。
祖逖留下的典故很多,闻鸡起舞、中流击楫、南塘一出等等。
南塘一出说的就是祖逖宽待下属,对待门下宾客如同子侄一般,纵容宾客前往富户聚集的南塘抢劫富户,只要被官署抓走了,还会亲自去解救。
卢祎想起关于祖逖的典故,忍不住感慨道:“看来明府的待人宽厚,是从祖公那里得到的遗种了。”
一张盖着官署大印的酒课文契,从周闳的绛纱袍怀里拿了出来,用的不是左伯纸,也不是昂贵的绢帛,一块木牍交给了卢祎。
卢氏坞堡有了这块木牍,便能公开酿酒、卖酒了,再也不用担心坞堡里的卢氏老窖被人发现,阖族上下一起砍头了。
凡是朝廷禁止的暴利行当,都会严刑峻法。
周闳看着满脸喜色的卢祎,郑重说道:“主簿莫要忘了缴纳酒税,万万不能为了酒水的畅销,隐瞒赋税,不仅会给卢氏坞堡带来麻烦,还会影响了令明府祖道重。”
按照《九章算术》:今有醇酒一斗,直钱五十。
酒税是酒价的四成多,每瓶卖价为二十文比轮钱的卢氏老窖,缴纳了赋税后的价钱是三十二文。
不是按照卢氏老窖的卖价缴纳酒税,按照豆酒的固定酒税缴纳税钱。
酒税是每斤十二文。
卢氏老窖的价钱便会高过了最为廉价的豆酒价格,豆酒每瓶三十文。
卢氏老窖的价钱优势瞬间就没了。
税这个东西,永远是上层套在底层庶民脑袋上的一道枷锁。
不过嘛......
卢祎笑了,丝毫不担心征收了酒税以后,导致酒价的大涨,失去了最有利的低价优势。
因为甘蔗渣酿酒本就是无本买卖。
按照晋廷的税法规定,每斤酒需要缴纳十二文的税钱,豆子、酒曲、酿酒工钱等等都需要本钱,另外还要缴纳估税、市租等等苛捐杂税。
即便是最为廉价的豆酒低于二十五文,都是在赔钱。
卖酒是为了赚钱,不可能做赔本买卖。
甘蔗渣酿酒却不同,本钱里的大头酿酒原料,几乎不要钱的白送,卢氏老窖的成本最多不超过二十文,二十文里一大半还是酒税、估税、市租等等苛捐杂税。
卢氏老窖卖到二十五文钱一斤,照样是赚钱,还是拥有着丰厚的利润。
卢祎归心似箭了,迫切想要回家告诉孀嫂沈兰淑,往后可以光明正大的酿酒卖酒了,不用时刻战战兢兢担心被人揭发了私自酿酒。
“卢主簿回去了。”
庄园大门是更为高大的乌头门,凃以黑漆的雕饰横梁门口,卖炭翁主动招呼了一声:“能否一起回去?”
卢祎不敢怠慢,对于士族豪族了解的越深,越是明白垄断了碳薪、牛马买卖的翾氏不简单,客气道:“多次仰仗翾小娘讲解了官场的隐秘,理应一起回去。”
翾风跪坐在车與里,一双柔荑取下了插满芙蓉髻的钗子,披散了头发,在脑后挽成了简单的螺髻,又开始摘下眉心的花钿:“见你满脸喜色,看来提拔为幸舍宾客着实值得庆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