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临沧疑心自己中了幻术,或者前些日子大破羽国时庆功宴喝得太多……
醉死在一场他永远不会醒来的迷梦中。
梦里,他大破三国,又有三国束手请降,鳞卢国位再合,鳞卢天下将合。
可是,他从二十年前决定谋事刺驾起,便不再饮酒,以免在醉话中泄了机密。
可是,他看了又看,国主卢暇面部那道伤疤实他亲手所刻,他摸了又摸,感应到七团呼应的威赫文字,他召来根本箓职,先皇卢暇断躯拼合,栩栩如生,几乎要活过来把国位传承给他。只等一次祭天禅让仪式,这份传承不知多久的祭天顺表便能融入他体内。
不会有错的。
是了,这是真的。
谭临沧,老泪纵横。
他真的完成了苍皇的不世功业,一统鳞卢,驱逐神佛……
然,苍皇何其英武,终被神佛的可怖压弯了脊背,跪倒在天庭脚下。而他谭临沧当世,天庭隐遁不知所踪,神佛乞降,恭顺以至于卑微,将他们掌中的傀儡尽数卖出,只求一个离去的机会。
谭临沧每念及此,便觉得有些晕眩,连带脑中深刻无比的苍皇御像都有些模糊。
他更胜过苍皇,没有神佛能干预拨弄他的鳞卢……
除了萧数参。
当日,三道神佛旨意显现,在谭国营内招来诸多异象,在谭临沧座前,化出三国法脉主事虚影,就停战一事讨价还价。
初步达成一致后,送来的鳞卢国主残尸,便是三国法脉主事的诚意。
为表同等的诚意,不再追杀鳞卢国内残余的神佛法脉,萧数参当即在神佛旨意的见证下遣走了受肉塔。
无有诸多眷属觉者为祭,即使是他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召回。
眼见着给予他无穷压力的白塔湮于虚空,谭临沧也将一颗心彻底压回肚子里,转而沉浸在国位上。
萧数参没了受肉塔,他又手握鳞卢国位,谭临沧得以一个他自认为得体的角度审视萧数参。
像是瘸子病腿痊愈,以得体的态度审视拐杖。
简而言之,这个昔日救他于危难之际的功臣,如今却有些碍眼。
平心而论,萧数参着实帮了他不少,对他,还是对谭国都是如此。
可是,谭临沧自忖,古人言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鳞卢天下将定,改换新朝谭国,自是另当别论。
可是,谭国到底是谭临沧的谭国,而非白泽会的萧数参所有。
可是,萧数参未免太软弱了些。
简直不像个修士,待人极谦微平和,态度甚至比他手底下的白衣内侍还要低下。
毕竟,若是要砍去头颅,再怎么恭顺的狗也会哀哀叫唤,凭着复生神通,萧数参却毫不在意。
或割头,或取肉,无所不应,无所不予。
谭临沧有时认为,也许是那复生神通太过强横,也许是不可伤人的誓愿约束太强,也有可能是他所秉持的善道过于迂腐,如此种种,让萧数参近乎不死的同时,也抽去了他的骨头。
让人少了几分畏惧,也少了几分敬意。
这般软弱,谭临沧之前欣然接受,加以纵容,将其化为得力臂助。可现在,只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何哉?鳞卢七国万万生民,谭临沧独爱谭国众多从微末便追随他的部众百姓。至于其他,不过是影附叛逆的凶顽野人。
谭临沧闭目,回想起数十年来刀光血影,刀锋符箓庇佑下一只只充斥仇恨的眼眸,自己身后一声声渴慕的祈愿。
他愈发理解昔年苍皇为何毁去十五国,独留鳞卢。
当然,今世不同于远古,又没有一场勾连天庭的祭献消耗人命,谭临沧自认他的手段定然会宽仁些,最多发配为奴,苦役榨取,用数十年时间去磋磨消耗。
也让谭国黎民一尝复仇的甘美。
可惜萧数参终是外来客,不知七国之间仇怨似海,定会不许他这般施为。
若他阻拦……
谭临沧怔怔想着,摩挲卢暇尸体胸膛,白光符文似水波流转:
“你们说,这鳞卢天下,是谁的天下?”
左右将臣静息一刹,齐声道:
“自是谭家天下!”
谭临沧微微颔首,届时,便延请萧数参出征,以救众生。毕竟鳞卢虽大,不过北俱芦洲一隅。
“天地甚大,总有未知的苦难供他发善心。”
谭临沧蔑笑。
至于萧数参口中,造就了法宝受肉塔的强横本体,谭临沧更不担心。
毕竟诸多神佛只遣弟子眷属来此。连他自述极为恐怖的三尊魔罗汉都未踏入北俱芦洲,谭临沧岂信萧数参会以本体寻仇?
谭临沧微勾起嘴角,忽听得帐外一阵喧闹。
“嘭!”
整座大帐符文暗淡,被劲风掀去。
敌袭?谭临沧周围将领符文张扬,箓职大旗高举,正欲护住他与卢暇遗体,却骤然僵立不动。
无他,劲风掀起的烟尘散去,显露出来者。
正是萧数参。
他怀抱着一具生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