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
摆在时年22岁的杨志面前是两道难题:
一是想结婚。
二是没钱。
其实还有第三道拦路虎,就是他的脸。
他小时候被晒伤,半边脸白,半边脸黑。虽然五官端正,但是顶着一张阴阳脸,连说媒的人都没有。
不过这不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
他最大的问题是没钱。没有钱,就算貌似潘安,也娶不到老婆。
所以最近他日日苦思冥想怎样才能搞多点钱。
要结婚,必须要有三大件:手表、单车、缝纫车。
单车他已经有了,那可是他整整省了两年工资才从另一位同事手上买过来的二手车,典型的除了铃铛不响全车都哐哐响的老爷车。
车子是寒碜了点,但是有总好过无。
手表,这可是个贵品,可咋办呢?得省多少年工资才买得起啊?
杨志一个月工资36块5毛。其实一块手表大概200元,半年左右工资就够了。
但是他不行。
他的工资每个月要分成几份:一个五弟杨南在读小学、一个四妹杨群在读初中,都要从他的工资里出。还有杨志母亲常年身体虚弱,什么都干不了,经常需要钱看病。大哥杨军又不在家,还带走了一个劳动力——杨志的三妹杨梅,去给他新出生的孩子做保姆。
所以整个家其实是靠杨志和他父亲杨国兴撑着。
他的工资每个月一到手,自己都说不清,就花完了。
他左算右算,实在是省不出来了。
挠了一阵脑袋,下课铃响了,同事曾老师回到办公室,看到杨志在那愁眉苦脸,打趣说:“你这脸啊,再皱,可就真的成猴子脸了。”
“唉,我心烦着呢!”
“烦什么呢?你不是刚发工资吗?”曾老师明知故问。
杨志伸出手,做出六的手势,说:“家里六张嘴等着吃饭呢,都指着我这份工资。”六张嘴,其中还包括杨志的奶奶。
曾老师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突然低下头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你听说了没?王老师他真的不干了,去深城了!”
“真的?”
“可真有勇气啊,我要不是刚多了两张嘴,我也想辞职去闯一下。”
曾老师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所谓的刚多了两张嘴,是他今年新结婚的妻子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可算是双喜临门。
杨志倒恨不得这两张嘴能多添在他家。
但是他觉得曾老师说得也有道理,多两张嘴就多一些压力。
曾老师看他不回答,也猜到他的烦恼:“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娶个老婆啦。”
杨志苦笑了一下,收拾收拾书,准备去给学生上课。
曾老师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不无同情地说:
“要不跟你父亲说说?当父亲的,总不能一碗水不端平吧只管大哥的婚事,不管老二的生死?哪有这样的道理?是吧?”
杨志心想:曾老师倒是说得轻巧,他不知道杨志一直在他们家就是不得宠的老二。
从婴儿时起,父母就不怎么疼他,也不是他有什么错,偏偏还是父母自己犯的错。
这件事情杨志说了一辈子。
婴儿时期的杨志,才三个月不到。当时家里没人看孩子,父母又要去地里干活,只好把杨志也背着去。
到了地里,一大清早的还没有什么太阳,他父母就把他放在桑树底下荫凉的地方搁着,然后就去地里忙活。
结果一干活,就忘了时间,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太阳照射下的树影,从早上的一大块、能遮挡杨志全身面积的大小,渐变成中午烈日下的一小圈阴影。
杨志都不知道暴露在烈阳下多久了。
如果是全暴露也就算了,偏偏是一半脸在那圈所剩无几的树影下,一半脸在烈日里炙烤着。
可怜呀,当时那里荒山野岭的,要是他的命再倒霉一点,说不定野狗一咬,就死在那了。每次杨志一提起这个事情就想流泪。
所以还没记事起,他就顶着一张阴阳脸,半黑半白。
就因为这,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同学耻笑、多少邻居的奚落。每见一个生人,都会被人问一句他的阴阳脸是怎么来的。时间长了,他就怕见生人,有时候连头都不敢抬,说话都不敢大声。
就连他到了六十岁、已经有孙子的年纪了,还常常提起这个事情,一提起还是满腔的委屈。
不过他的父母倒是没受他的委屈影响而产生内疚。
该是怎样,还是怎样。不然还能怎样?
父母只有一句:“有什么办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