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不动声色道:“眼下想不起来哪里的荷塘好,待我问问别人吧。”
李琣拱拱手,道:“王兄替我放在心上,也不急于一时。”
小才讪讪一笑,道:“江宁县我也不是很熟悉,假以时日,寻访个几天,必定能找到一个佳处。”
又说了一会儿话,得知张先生和王恒小才将于三天后下山,李琣算算抄经的进度,欣然决定一同回去国子监。
送走李琣和小武,王恒与小才双目对视,皆呼道:“《荷香楼忆语》”
此刻夕阳在山,霞映残红,尚能看得清书页。
荷香楼忆语李逊之
余夫妇星夜仓惶逃离,费时甚久,不过走了十多里路,余与钱秀才及小陈骑马驰行,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回到了翠华村地界。
浑浑噩噩间,忽然回忆起芙娘临被掳走的那一刻,嘴唇微动,说了句甚么话?这一场景如今思忆,真令人肝肠寸断。
余观之钱秀才与小陈对路径极其熟络,料想他们曾冒着危险往来多次,余虽居住于此,向来僵卧一隅,万事不关心,村中远近父老乡亲家中境况皆不闻不问,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一路烟尘,阳光下的翠华村与旧日里面目全非,依稀见一处熟悉的大麻石,麻石东边溪水汇流成河,水桥畔系着的小船已不见踪影,此处当是余夫妇二人隐居之处别庄,唯竹篱后茅屋菜圃不见踪影,代之以平林漠漠之景,应是云生所布结界之虚像,若非余居住于此,当发现不了其中端倪。
钱石谷曾来过我别庄,瞧他神色,应是没有认出地方来。
云客的方术这般了得,为何藉藉无名?
胡思乱想中,钱石谷勒马不前,小陈甩镫下马,前行几步,来到一处茅亭前,他模仿布谷鸟声“布谷布谷布谷”三声,空谷传音,稍远处树林竟也传来“布谷布谷布谷”三声。
林中树杪跃下一人,树枝甚高,此人轻轻着地,显见得是个练家子。
来者是个乡农打扮的年轻汉子,身穿褐色粗布短袄,脚上草鞋,长脸浓眉,眼神微微一扫,眸子散出精光。
小陈欢快地上前一步,抱拳道:“黎大哥。”
这汉子拍拍小陈肩膀,足见是极其熟络的。
钱石谷将马系在亭边垂柳上,那汉子大踏步过来见礼:“钱兄。”
因为年龄相仿佛,钱石谷也是抱拳称:“黎兄。”
姓黎的汉子,用审视的眼光看向余,钱石谷忙道:“黎兄,李秀才是我在县学的同窗,因他家中女眷疑被飞山大王帐下二当家天剑星贺太岁所掳,我带他前来营救,是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妇人,容长的鹅蛋脸,模样很标致,体型极单薄。”
余伫立在旁,念及芙娘,热辣辣的眼泪盈眶,一腔心绪砰砰乱跳。
钱石谷转身对余道:“这位黎纨兄,是我民团的副首领,我和小陈就是来接应黎兄的。”
原来黎纨就是民团在飞山的内线,他装扮得粗陋,面目涂得黝黑,可举手投足都显出是个读书人。
黎纨想了想,道:“二当家贺太岁行踪不定,我却是几日未曾见到过了,贺太岁抢夺的妇人不少,倘若贵府女眷被他掳走,十有八九在跟那些妇人一起关在营帐里,只是此人偏激,跟左将军又不和,不好跟他讨要。”
众人均露出失望的神情,钱石谷恳切地说:“黎兄,务必再想想法子,这妇人是李家的要紧人。”
石谷没有明说是余妻,是为余夫妇存体面。
余对着黎纨深深一揖:“黎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黎纨低头思忖了许久,又道:“有个冒险的办法,可以试一试。”
“原本这次留讯让钱兄和小陈来,是因我摸熟了军师的行动规律,他每日黄昏都要进到飞山之东乱石山崖上练息一个多时辰,不许人跟着,也不许人在周围布防,那山崖不算太高,下面是条湍流,通向长江,我有把握泅水至崖下,攀上山崖,军师文弱,擒住他当非难事,所以请钱兄和小陈两个好手来帮忙。”
“之前的打算是擒住军师之后,我三人利用一个时辰的时限下山,趁着黑夜将他押解县衙,可如今李秀才家的女眷性命要紧,二当家帐里抢来的妇人,只有军师的口令,底下的兵才敢放,少不得冒冒险,咱们先押着军师去放人,伺机行事,倘若苗头不对,咱们抢了女眷就逃,就让那反贼多活几日。”
小陈一撩袍子,豪气凌云道:“干。”
钱石谷左思右想,道:“也只得这般,见机应变吧。”
余欣喜不已,却听黎纨道:“李秀才且在这里留守,我与钱兄、小陈都有些拳脚功夫,一击不中,逃脱总不至太难,如李秀才同去,我们顾此失彼,反而制掣于人,况且钱兄和小陈都披着半旧英雄氅,与左将军帐下弟兄装束极像,李秀才这身文生打扮,却不好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