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上都是淤泥，下巴和脖子上也有。
    夜百翎看到了顾锦行脸上的两道红痕，脖子上的一处勒痕，还有数道淤青横亘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他的衬衫原是白色的，可是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成片的黑色水印晕染在其上，一道又一道的鞋印清晰地印在上面，不同的鞋底花纹来源于各个角度。
    甚至其中还夹杂着少量的暗红血丝，但因为这件衬衫太脏了，和黑色混杂在了一起，如果不仔细检查当真发现不了。
    为什么会有血呢？怎么会有血呢？
    如果衬衫外面是这样的，衬衫里面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顾眼前人的阻拦，夜百翎强势地扯掉他的衬衫扣子，看到了里面更斑驳的痕迹。
    满身的青红紫色，她认识这种痕迹，除了颜色不一样，她曾经以为他见色起意，也送了他同样一身。
    不同于两三天就能养好，已经肿起来的伤口上，有好几处已经渗出了血。
    看得出来，一点都没有留手，是下了死手。
    他们真的是在对待一个人吗？还是在虐杀一个牲畜？
    久远的记忆冲击着夜百翎脆弱的神经，让她的理智逐渐丧失。
    她轻轻地捧过他的脸，开始往他的伤口上小心地吹气。
    她的目光越来越呆滞，模样却好似一个大人在给小孩子呼呼疼痛。
    顾锦行哪里顾得上羞涩，敏锐地察觉到夜百翎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太对。
    她带给他的感觉，好似那夜梦魇之时的无助。
    只不过人是清醒地没有言语，却比无意识地大喊大叫更加让他胆颤心惊。
    他顺势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慢声安抚她，“小伤口而已，一点都不疼的。”
    熟悉的声音延缓了理智溃败的速度，夜百翎闻言垂下了眸子。
    不疼吗？她记得他当时都疼的叫出来了，现在青色变成了红色，怎么可能不疼呢？
    心理暗示，顾锦行一连把这句话重复了很多遍，重复到最后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夜百翎的眸子里逐渐恢复了少许的清明，只来得及对不远处的保姆吩咐了一句，
    “麻烦帮我打盆干净的水来。”
    她还保持着那个跪坐在地板上的姿势。
    夜家兄弟们自从夜百翎进门就连续叫了她好多声，可她还是一声都没有应。
    “地上凉，赶紧起来，你还怀着身子呢。”
    夜轻檀不忍她一直跪在那里，走上前去，想要把她搀扶起来。
    哪知刚刚凑近，就被人一下狠狠推开。
    “你们还知道地上凉啊。”
    夜百翎的力气太大了，夜轻檀直接跌坐在地板上。
    脚踝处传来隐隐的疼痛，他听着她对他嘶吼，看着那个男人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瞬间心脏骤然缩紧。
    眼底滑过一抹受伤，夜家一群兄弟也是被这一幕狠狠惊了一下。
    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这么粗鲁地对待自己的家人，更不满贱男人当着他们的面，居然敢如此大胆。
    没名没份，说悄悄话告状就算了，竟然还敢对他们的妹妹又搂又抱。
    他们刚想开口解释几句，可看到自家妹妹眼中的泪水时，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顾锦行感觉怀里的人在哭，在恐惧地颤抖，只能把她抱得更紧，企图用自己的温度带给她一丝温度。
    理智崩盘的速度因为温度而再次延缓，夜百翎伸开手臂回应了这个拥抱，眼中的泪一直在往下掉。
    “我好像一个废人，种不好一朵花，它的花叶受伤了，花瓣也脏了，差一点就没命了。”
    她只是想要种一朵花，带着曾经的自己奔赴黎明，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夜百翎这副不太正常的样子，让顾锦行心中的恐慌一直存续，只能顺着她的话语去尝试改变她话中的含义。
    “花叶受伤了，还可以养好。花瓣脏了，还可以洗干净。
    你不是废人，你给花准备了好多保命的好东西，它不会没命的。
    现在我们把花洗干净，然后回家慢慢养花好不好。”
    干净的水已经打来了，顾锦行从项链里取出了一块毛巾，没有自己动手，而是交给了夜百翎。
    小小一块毛巾，此刻是一个人理智的全部支点。
    或许只有对她足够了解的人，才会察觉到她此刻的状态有多么不对。
    但夜家人又怎会知道，这个半路归家的妹妹，根本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国民公主。
    所以落在他们眼中的场景是，两个人酸酸的情话，贱男人甜言蜜语的哄骗加告状，使唤妹妹如同使唤一个保姆一样。
    愤怒压抑到了极点，到底是顾忌了亲妹妹的眼泪。
    夜家的兄弟们没有加以阻拦，而是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集体生闷气，险些将自己气到了内伤。
    唯有夜轻檀，依旧保持着那个被推倒在地的姿势。
    他的时间好似是静止的，又好似是流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