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定门外。
阳春之月,和风扶柳。
真要离开这座囚笼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万千感慨的。
她不生于这里,也不属于这里。可这京城的高墙里藏着她好多回忆。
中秋节的灯火,太液池的冰雪,紫禁城的红墙和琉璃瓦,仿若南柯一梦,在舒宜的眼前一一掠过。
她抱着元宝站在城门口,就这么呆望了很久,春日阳光和煦,只是风携杨花碰的她的鼻尖直痒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胤禵帮她把披风拢紧了些。
“舒宜。”
“啊?”
她还在一种不可自明的情绪里纠缠,含糊地应了他一声。
“日日嚷着要走,怎么临了又不舍得了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京中这二十年恍若一梦,可今日出了城却没有梦醒的感觉。”
胤禵抬手摸了摸舒宜的额头,随即牵起她的手:“那我陪你一起,继续梦下去。”
远处蹄声阵阵,骏马奔驰而来,袭起一方尘土。两个少年利落下马,向着城门外那辆朱红色的四乘马车奔过来。
“额娘和阿玛就打算这么悄无声息的走吗?”弘暟红着眼,奔到胤禵与舒宜的身前质问道。
舒宜长慢地叹了一口气,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泪:“是你十三叔说的吧?”
弘暟摇头沉默着不肯讲话。
胤禵看着二人慌慌张张的样子,责备道:“带着你额娘出去散散心,还要向你们两个毛头小子禀报吗?”
舒宜回头剜了胤禵一眼:“什么时候,还要教育人!”
转头又温柔地对弘暟说:“马上也要议亲的人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能轻弹啊!”
“儿子想着以后见不着额娘,心里难过。”
舒宜抬手拍了拍弘暟的肩膀,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弘明,他皱着眉宇,似已经猜到了什么。
“额娘和阿玛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好弟弟,记得额娘和你阿玛的话,不入朝堂,明哲保身。”
“儿子知道,儿子一定护好这个家,等着阿玛和额娘回京。”
胤禵也拍了拍弘明的肩膀:“有什么事去找你十三叔,我临行时拜托过他看顾你们。”
“儿子知道了。”
舒宜看着眼前悉心养大的两个儿子,心中也有万般不舍得。她抿了抿唇,将手收进袖中。
胤禵适时打断了这难分难离的场景:“我和你额娘要启程了,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驿站。”
弘明和弘暟闻言,双双跪地拜了一拜:“儿子恭送阿玛和额娘。”
舒宜忙要上前去搀扶,却被胤禵扣住手。
“走吧,再这样拉扯下去,真要迟了。”
舒宜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胤禵上车,抬袖抹了泪,方才推开了车窗,笑着对两个儿子挥手道别。
她心里知道,今日一别,实为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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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慢行,几日后到了锦州府驻跸休息。
是夜,舒宜半梦半醒间听见屋外似有交戈声由远及近,惊起一身冷汗。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栗不安,胤禵伸出臂膀将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着她纤薄的肩背,垂首附在舒宜耳边轻声安慰:“别怕,不会有事的。”
哪怕听他这样说,舒宜的身上还是发颤。这已经是出京以来的第三次刺杀了。
京中那人会放他们出京,为的就是除掉胤禵。
可他又怕落人口舌,不敢明目张胆的出兵,只能暗地里派人刺杀,好在胤禵安排了随行暗卫,他们才得以保全这一路无虞。
舒宜紧紧抱着胤禵的腰不肯松开,将头埋在他的颈侧:“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胤禵替她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轻拍着舒宜的脊背安慰道:“等到了盛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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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的春天比京城来的稍晚些,晨晚间还透着薄薄的春寒。二人回到盛京府邸这日,难得地下了一场春雨。
完颜罗察自告休后在盛京过得十分自在,他从前的老友都在盛京,平日里无事养养鸟、打打牌,人倒是比在朝中时更显精神了些。
明泰现在的公务也不忙,婉仪在家侍奉公婆,照顾几个孩子,杨鸾也会一道帮忙,可她是个闲不住的,打理着家里的几间铺子。
舒宜此行将汀兰也带了回来,她自小也是在盛京长大,府里人定然不会薄待她。
看着席间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舒宜心总算落了地。
可这一路的车马劳顿,还是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堪堪躺了两日,才恢复了些精神。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舒宜就将胤禵从床上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