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昌此刻额间已沁出冷汗,万没料到日前周军围城之困居然落到了自己头上,这可是义阳,是都城,若城破,南平不复存在。可若守...事到如今,焉能久守?
他狠狠切齿,暗道,周军奸诈,挑了这天时人和都不利的时候来攻,分明是蓄谋已久。
若在平时,北燕南楚吴越北凉比不会置之不理。而眼下,北凉刚被周军大败,撤军回访,不会再南下;吴越兵力集中在与北燕的战事上,分身乏术;北燕不用多说,刚与成周结盟,有所求助,不会因此与成周反目;南楚...南楚就更不必提了,方损兵折将,已是自顾不暇。
他正自懊恼,城外周军已有人喊话,直道,“高德昌!你周遭重兵防城都已倒戈,城外水源粮道也已被阻断,义阳已是将近水断粮绝的一座孤城,负隅顽抗不如开城投降,我军保证入城后不杀降不抢掠,不伤城中百姓一分一毫,如何?”
这喊话的将领正是陆余盛,气发丹田,音声洪亮,被浑厚内力送出老远,城楼上乃至城墙内都听得真切,顿时徐徐起了骚动。
义阳因占地势,城里取水多靠城外数条溪河,甚少打深井。而如今却转势为弊,被周军利用。
高德昌听着耳边嘈杂,忽提刀而起,斩杀了城头一慌神欲降的朗将,浴血回视,怒目道,“再敢言降,形如此人!”
城上瞬间寂静,众将噤若寒蝉。
谢玿察觉到城楼上先动后静,不由蹙眉,“看来高德昌不会献城。”
那李参将道,“如此形势,即使南平王不献城,围城时日一久,义阳也会溃败破防,我军也会不战而胜。”
此话一出,贺奔却先摇了摇头。
谢玿道,“不。大张声势,喊话入城是为了让高德昌和守城官兵生怯而开城投降,若真围城数日,城内一旦乱起来,最先遭殃的肯定是百姓,高德昌性恶凶戾,他与官兵之流以倾城之力倒能死撑些时日,那时等义阳溃降,我们得到的也是座死城。民为邦本,本固才邦宁1,南平百姓今后也是成周百姓,这与陛下国策相悖,围城之法,作罢吧。若等天亮,还无人响应开城,就架梯强攻。”
众副将得令遵是,自己备战而去。
她忽觉得耳侧异样,扭头看去,正对上贺奔的凝视。见她察觉,贺奔猛回头,专心打量城门各处,分析其防守布置。
谢玿眯起眼,问,“看什么?”
贺奔认真道,“看中门和侧门哪边更好撞开?”
谢玿道,“不用看了,右侧门相较其他门,向右倾斜了两寸左右,门板松动,更好撞开。”
贺奔一脸严肃,“嗯,那到时候集中兵力攻取右侧门。”
谢玿,“不,对中门和右侧门同时发动进攻,分散守城兵力。”
贺奔,“是。”
他一本正经。谢玿又眯了眯眼。
“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贺奔揉抓着自己座下战马的鬃毛,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道,“让你来救援,结果你转头来打高德昌,这...这陛下知道么?”
谢玿“噢”了一声,挑挑眉,“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此时此刻,成周与南平交境处,那五万晚些从益州浩荡出师的周军忽然加快了行进步伐,披甲执抢,一改禹禹之态,将矛头对准南平边境诸城,打了其一个措手不及。
益京皇宫,奉天殿灯火依旧通明,内侍局掌监刚退出来,杨贵妃和庄妃就进去了。
内里,皇帝五指拂过床榻上那物,指尖滑软冰凉,不觉抿唇一笑,抬头瞧见窗外月明星稀的暗夜,又将一口气沉入肚腑。按时间算来,南平今夜该是个烽火狼烟夜,无论是攻打边境坚城的五万京兵,还是“借道”奇袭义阳的南下大军,都将生死悬于一线。若任何一方出现败局,则另一方也会功亏一篑一败涂地。
这本就是计划好的。
南平此国,形同地痞无赖,一日存在,成周北境一日不得安宁。高德昌反复无常见利忘义,南楚吴越若想借其手算计,不过金银通之即可成,譬如这次。
赵元冲必不能在这无赖身上吃第二次闷亏,更者,此国若久留,无异于枕畔饲狼,迟早有一天会酿成大祸。若想将来江南长治久安,首当其冲必要除此祸患。而此次形势,看似一片乱局,实则正是一举歼灭南平的大好时机。
于是当日谢玿出紫宸殿前,竞宁帝以皇帝谕述此令,秘不能宣。
赵元冲念着那不安生的冤家,她一日不归,心总是悬空的,每日也是强打起的精神应对诸事,何止是寝食难安那样简单。
杨贵妃听宣进殿,一眼只瞧见那片醒目的红。毕竟国色,她初时微怔,只一刹,就心如明镜,笑道,“是吉服么,内侍局有心,当真好看。”
庄妃也瞧过来,只见那平铺在床榻上的是一件华光暗涌的红衣,女子嫁衣,大婚吉服。金色绣线在边角走出了片片竹叶,衣襟袖口恰到好处缀着银色海珠,除此,并无多余装饰。不璀璨夺目,但华美无匹。
她只浅笑,并不说话,心中微微一叹,想起某年某日某个分院,不由冲口而出,“可惜不是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