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详谈至黄昏,陆沛义军中还有事务需要交接,故此并未留下用饭,起身告辞后便匆匆离去。
待陆沛义走后,林乾安饮完最后一杯温酒,离开水亭,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后院祠堂。
祠堂内,烛火摇曳,三个牌位静静地伫立在供桌上。林乾安双手交叠在前,沉默地凝视着三个牌位。
不知过了多久,思绪被一声轻呼打断。
“安儿?”林婉儿扶着门框,轻声唤道。
林乾安扭头看见林婉儿扶靠着门框,微微气喘,连忙上前搀扶,语气急切:“阿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也没带个人在身边!念夏呢!”
林婉儿笑着搭上林乾安的手臂,轻声道:“我腿已好多了,无须时时都有人在旁。”
两人走进祠堂,林婉儿看着她,认真地问:“今天陆将军和你说什么了?怎想起来祠堂了?”
“啊.......无事,不过是几句闲话家常而已。”
“安儿。”林婉儿语气一变,严声道:“这是家祠,不可言谎。”
林乾安抬头望了望三个牌位,轻叹一声:“听闻赤乌部集结大军,欲南下……”
“赤乌部?寒冬时节?怎会?”林婉儿低声喃喃了一番,再抬头时,看着林乾安紧抿的双唇,犹豫道:“安儿,你想如何?”
林乾安摇摇头,语气平淡:“我也不知。”
林婉儿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心中一阵后怕……她垂下眼眸,沉默地看向一边的蒲团,心中思绪万千。
手中的绢帕被她紧紧的捏着,她怕林乾安的回答不是自己所想。
看着林婉儿的神情,她突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阿姐,其实呢,我想的第一志愿是当个纨绔。若是阿姐愿意养我,赚钱给我挥霍,那是最好不过的。”
林婉儿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逗乐,轻轻敲了敲她的头,笑骂道:“你若真的想当个纨绔,那阿姐就操持家业,所赚银钱都让你挥霍。只要你不离开家便好。”
林乾安高呼道:“我要吃喝玩乐一条龙!洗澡、桑拿、烫头发!”
二人相互嬉闹了一番,气氛轻松许多。
片刻后,林乾安微微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林婉儿:“阿姐,此去汴京,辞官之事,恐难如愿……如今玉门关已无大碍,不过是些散游部落生事,甘、廖二位参将,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眼下冬至还有月余,可陛下却突然急召我入京,我想应当是为了赤乌部之事。”
林婉儿颔首,轻声道:“嗯,今日陆将军来寻你时,我便觉得不对,加之你方才所言,赤乌之心,已昭然若揭.......”
随即,她抬眸看向林母的牌位,轻声道:“阿姐不过一深闺女子,没有那么大的抱负,我只求我们一家就如同这段日子似的,平安喜乐。”
林乾安上前握着林婉儿的手,温声道:“阿姐,我知你所愿,可我还想同你说件事。”
林婉儿转眸看着她,眼神比刚刚幽暗许多……
林乾安温声轻诉:“前些日子我在街头,偶遇一老者。他与妻子育有四子,可因战,亲手埋葬了前三子,家中仅余一幼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送小儿子上了战场。若不是阿秃尔覆灭,他也不知这个幼子能否为他养老送终。”
“阿姐,蛮子未灭……百姓何以为家?”
林婉儿听着林乾安的话,心底复杂的情绪最终化成一声长叹......
次日清晨,小容跟在林乾安后头,扛着一个巨大的行囊,费力的走在后头,朝主厅走去。口中不住的低喃:“辛小姐到底收拾了多少东西给主君.......这也太沉了,她不会将主君这小院都给搬空了吧……”
不一会儿,传令官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正式宣了进京的口谕。
林乾安接过小容手上的行囊,身形一晃,略略吃惊,果断将行囊交于一旁的小内侍。
林婉儿缓步送她出门,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那日祠堂所言,阿姐都知晓了。但你需知我依旧不赞同你的决定。还有便是,无论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决定,都要告诉我,不许瞒我。”
林乾安回握她的手,笑道:“嗯,阿姐我知晓。”
与此同时,秦之瑶皱眉上前,语气略硬:“为何不让我陪你去?”
林乾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你若走了,林府内我怎放心?只有你待在此处,我方能心安。”
说着,目光又朝后望去:“三娘,阿姐,便托付给你了,劳你照顾好她。”
辛三娘微微颔首,看着她伸了伸手,却欲语还休,撇过头去。
余南山上前,塞了几瓶金疮药在她怀里:“你向来不小心,这是我特地为你调的膏药。若只是普通外伤,擦了一夜便能大好。”又顿了顿,轻声道:“最好用不上……”
马车上的传令官见他们迟迟未动,忍不住探出头来催促道:“林将军,时辰不早了。”
林乾安扭头应声后,将东西交给小内侍,翻身上马,轻拽缰绳,挥手道:“阿姐,我走了。”
七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