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在许浣玉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顾枫眼眶一热，轻轻点头。
    祖孙三代同席，上次还是顾枫高三的时候。
    那时的顾枫顾瑾嵘是令人羡慕的亲密父子，人人都知道顾瑾嵘是个极其顾家的好男人，待老婆孩子都是一样耐心关怀，顾枫起初的肆意做派也是顾瑾嵘一手宠出来的，时间倒退十几年，谁又能想到曾经羡煞旁人的家庭，如今已是相顾无言，尴尬维持。
    但顾瑾嵘这次来像是已经褪去了全身的敌意和偏执，他一会儿看顾枫一眼，却被顾老爷子虎着脸警告道：
    “顾瑾嵘，你今天要是还想认我这个爹，就别在我孙子最高兴的时候闹。”
    顾瑾嵘哑然，他何时说过还要跟顾枫闹了？但只能抿唇点头，在二老的注视下干脆连看也不看新婚小两口，省得摊嫌疑。
    “叔叔，您吃这个。”
    许浣玉见气氛又尴尬起来，抬手拿了一盅加热垫上温着的佛跳墙给顾瑾嵘，语气轻快道，
    “顾枫爱吃这样温补的东西，这道菜从选材到汤底都是我亲自来的，您尝尝是否合口味？”
    顾枫偏头似是不大高兴，被许浣玉捏捏手心又不气了。
    顾瑾嵘双手接过来，愣愣地看着许浣玉好像在确定真实性，许浣玉也看着他，亲切地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品尝，顾瑾嵘才轻声道谢，从起身到坐下客气得不像顾家人。
    几个动作说不上哪儿不好，但就是让顾枫胸口发闷不是滋味儿。
    “很好吃，谢谢你，小许先生的手艺很好。”
    顾瑾嵘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举手投足仍难掩家教贵气，对着许浣玉说出了进门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汹涌的情绪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顾家二老看着离家多年的大儿子忽然归来，状态说不上好，也没有多余的话，只在孙子结婚这天，一口接一口地沉默着吃完了许浣玉给的佛跳墙。
    许浣玉自当时就明白了，顾枫不是顾瑾嵘亲生的，却在十八年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中，和顾瑾嵘有难以避免的高度相似。
    他又忍不住想，如果顾枫失意伤心的模样也和顾瑾嵘如出一辙，那么他永远也不要让顾枫有伤心的机会。
    但是，高三那次身世坦白后的断绝关系呢？
    顾瑾嵘狠着心赶走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顾枫时，他亲爱的顾小狗该有多伤心呢？
    他爱的是那样重情重义的人，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顾枫养了一整栋楼，瞒着真实原因独自远渡重洋的顾枫年仅十八岁，只能比眼前的顾瑾嵘更加无助无依。
    想到这里，许浣玉是有一瞬间恶向胆边生的。
    他当然有很多方式让顾枫把受过的委屈讨回来，将错误完全强加在顾枫身上的顾瑾嵘也会得到相应的惩罚，许浣玉自诩绝非完全良善之人，他能在维持现状的情况下做好这一切。
    可计较得失，终究是最低级的处世之道。
    顾枫无法将本不属于自己的，顾家大少爷的尊荣全数还给顾瑾嵘，顾瑾嵘也无法再复制般地经历一遍顾枫十八岁的绝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果只剩下简单的权衡利弊，对于一整个广阔的人生长河来说，也就太短视，太落俗了。
    睡前许浣玉靠在顾枫身上，两人放完烟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顾枫腻歪半天才搂着人说，其实他知道顾瑾嵘会回来的。
    自顾枫妈妈离世后，顾瑾嵘就患上长期失眠的毛病，那几年情绪起伏太大，嗜酒抽烟不睡觉，熬着熬着到这两年，人几乎是被掏空式的垮了下来。
    顾枫说着眉头皱起来，脸上挥之不去的是惋惜惆怅，他真心不愿意看到顾瑾嵘把生活过成这样。
    也许人生到了某个阶段，孩子与家长的关系会被偶尔重置，顾枫竟打心里开始对从小崇拜的父亲恨铁不成钢。
    “顾瑾嵘虽然对我狠，但他心里对我妈的爱强得可怕，这么多年他还是.....”
    顾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哽住一下，生涩中带着释然地说，
    “反正，他就我一个孩子，爱认不认。”
    许浣玉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顾枫偏过头看他时两人都忍不住低头笑了，感叹人生荒唐的莫名情绪在二人之间鼓胀饱满，姻缘际遇是那根尖细的针，猛地戳破一切包不住火的纸。
    他们越笑越起劲儿，顾枫上气不接下气地红着脸去讨亲，许浣玉借点儿酒劲儿也笑出眼泪，捧着他的脸亲不下去，说让我再缓缓，嘴亲得好麻。
    “这么一想，小爷我的人生真是精彩啊.....当了十八年亲爹的人把我扫地出门没扫走，自己走了，现在又回来可怜吧唧地跟我说要我继承家产。”
    顾枫往后一仰躺到顾老爷子平时晒太阳的台子上，长手长脚地一伸展，很轻易地就将新婚老婆抱到自己身上搂着，听上去对顾瑾嵘的百亿资产感到真实无奈，不像装的，
    “咋办啊老婆，我不想接班。”
    “你是不想上班吧。”
    许浣玉顺势一掌箍住顾枫的脸，居高临下地贴近诱惑道，
    “那正好啊，我也不想你上班，什么也别干了顾老板，来给我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