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穆驰才停下来，缓缓蹲在商洛柠的面前，温声细语，“柠儿，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穆言澈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商洛柠的脸色倏地一白，声线中满是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随着最后两个字的突然拔高，商洛柠狠狠地推倒穆驰。
    穆驰的掌心在地上摩擦出一道血印，正好是曾经的那处疤痕，又痒又麻的痛。
    他却面不改色，仍旧温柔地看着商洛柠，说出来的话却是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凛冽。
    “柠儿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土堆了吗？那里面就是穆言澈，他被我活埋了，现在这个时辰，死的应该透透的了。”
    商洛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四周陷入一片空白。
    小土堆……
    小土堆……
    那里面居然是她的澈儿！
    澈儿，等我。
    等我！
    商洛柠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疯一般地往外冲，一边喊一边用十指挖着。
    穆驰起身站在门口，看着撕心裂肺的商洛柠，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起。
    刚才他问她，若穆言澈是穆铮的孩子，她会不会求他。
    她给的答案是，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会救。
    原来，她不是只在乎云宴礼的孩子。
    倘若当时穆昭辞没有害他净身，那为她解药的人就会是他，她此刻拼命挽救的就是他的孩子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的孩子只是云宴礼的孩子。
    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似乎唯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让云宴礼为柠儿解药。
    他终是没有辜负自己深爱的女人。
    这一点，他自认比穆琛强得多。
    所以，他应该不算彻底输了吧？
    唇畔扬起一抹笑，穆驰伸手隔空抚摸着商洛柠的脸，轻声呢喃。
    “柠儿，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愿你余生安好，儿孙满堂。”
    话音落下的时候，商洛柠挖到了穆言澈的头发，隐约还能听见细微的声音。
    穆驰看到商洛柠长舒一口气。
    他也彻底放了心，最后一次深情地望着她。
    这一生，他活得太累了。
    现在，总算能歇一歇了。
    弯腰拿起弓箭时，穆驰脑海中划过从前的一幕幕，随着搭弓箭指商洛柠的那一刻，画面最终定格在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幕。
    而这伴随着一个破空而来的箭矢刺穿他的心脏，他好像穿越时空，在小小商洛柠面前站定，笑着拉住了她的手。
    “柠儿，这一次，嫁给我可好？”
    ……
    穆琛怎么也想不到穆驰会在礼城主动求死。
    他知道，穆驰无论如何都不会向商洛柠射箭的。
    所以只会是他主动求死。
    可为什么呢？
    就算漠北战败，穆驰也可以回去继续当他的漠北皇帝，完全没理由死的。
    “世子，这是从那把弓箭里找到的。”
    墨影突然递来一个小圆筒。
    穆琛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是跟穆驰一样桀骜不羁的字迹。
    “穆琛，从前我和你一样，以天下安定为自己的抱负，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晚上破灭了，我就是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人而已。
    后来，我打算把所有人都拉下泥潭。你知道的，我成功了一大半，太子死了，穆铮身败名裂也死了，穆煊永远要背上被细作蛊惑的蠢名，穆琰也终生不能习武……
    至于你，我相信只要有云筱，你迟早都会被我逼疯。但我太累了，现在的我彻底是一个孤家寡人，我不想把心中仅剩的那点光明也丢掉。
    阿琛，我最佩服的弟弟，大齐是给了我母亲第二次生命的地方，就交给你了。”
    落款——
    祈愿来生的穆驰。
    很长一段时间，穆琛一个字都没说，直到云筱过来，他才紧紧地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
    父亲身体不好，很晚才生下他。
    太子、穆煊、穆铮、穆驰都是他的哥哥。
    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像是四大金刚一样保护着他。
    虽然他很少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他最喜欢的就是四个哥哥，最怀念的就是他们带着他四处游玩的时光。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那四个疼爱他的哥哥，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感受到颈肩的湿润，云筱抱着穆琛的手紧了紧，无声地传递给他温暖。
    她现在知道了，其实他的情感比谁都要细腻。
    此刻的他，心里定是很不好受。
    但没关系，她会陪着他，一直一直，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