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忽一阵风过,隐隐听得鼓乐之声。
贾母问“是谁家娶亲呢?这里临街倒近。”
王夫人等笑回道:“街上的哪里听得见,这是咱们的那十来个女孩子们演习吹打呢。”
贾母便笑道:“既是她们演习。何不叫她们进来演习。她们也逛一逛,咱们可又乐了。”
凤姐听说,忙命人出去叫来,又一面吩咐摆下条桌,铺上红毡子。
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得近。”
众人都说:“那里好。”
贾母向薛姨妈笑道:“咱们走罢。她们姊妹们都不大喜欢人来坐着,怕脏了屋子。咱们别没眼色,正经坐一回子船喝酒去。”
说着,大家起身便走。
探春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妈、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
贾母笑道:“我的这三丫头却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吃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
说着,众人都笑了,一齐出来。
走不多远,已到了荇叶渚。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
众人扶了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刘姥姥、鸳鸯、玉钏儿上了这一只,落后李纨也跟上去。
凤姐儿也上去,立在船头上,也要撑船。
贾母在舱内道:“这不是玩的,虽不是河里,也有好深的。你快不给我进来!”
凤姐儿笑道:“怕什么!老祖宗只管放心。”
说着便一篙点开。到了池当中,船小人多,凤姐只觉乱晃,忙把篙子递与驾娘,方蹲下了。
然后迎春姊妹等并宝玉上了那只,随后跟来。
其余老嬷嬷散众丫鬟俱沿河随行。
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
宝钗笑道:“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天天逛,哪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
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
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
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
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
众人道:“是。”
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
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
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
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
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
王夫人、凤姐儿等都笑回说:“她自己不要的。我们原送了来,都退回去了。”
薛姨妈也笑说:“她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
贾母摇头说:“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
“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
“我最会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没这闲心了。她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
“我看她们还不俗。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
说着,叫过鸳鸯来,亲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
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
鸳鸯答应着,笑道:“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的不知那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
贾母道:“明日后日都使得,只别忘了。”
说着,坐了一会方出来,一径来至缀锦阁下。
文官等上来请过安,因问“演习何曲”。
贾母道:“只拣你们生的演习几套罢。”
文官等下来,往藕香榭去,不提。
这里凤姐儿已带着人摆设整齐,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裀蓉簟。
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
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