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院侧门,一辆马车早已准备停当,竹卿挑了身极不显眼的素色衣裳,带着润禾偷偷出了门。
坐上马车提着的心才放下,竹卿仔细点了点包袱里的物品,一件都没丢。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快三个小时,一路朝南而去,天亮吃过早饭就出发,此时已然中午。马车停在了一个山脚下,竹卿下车,带着润禾往山腰爬去。
“夫人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吧。”润禾拿出几块点心,“中午吃不着饭,别饿坏了。”
竹卿也有点饿,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和润禾坐下歇脚。
“从前和师父来时不觉得有多远,也不觉得累,现在刚走一半就不行了,果然身体差了好多。”竹卿擦了擦汗,自嘲起来。
润禾开解道:“夫人以前骑马来,比坐车快不少,要不是照顾奴婢不会骑马,夫人就不用坐车了,坐车都颠散架了,哪还有力气爬山。”
提起马车,竹卿也笑了:“这租的马车确实不如府里的好。”
说笑一阵,两人继续往山腰爬去。
到了熟悉的地方,竹卿一眼就看见一座小小的坟茔,多年没人扫墓,早已荒芜一片,杂草丛生。
竹卿仔细又耐心的拔去坟茔上的杂草,把土压平整些,润禾拿了帕子擦净石碑上的尘土,几行字迹逐渐显露出来。
“亡妻文心、爱女周瑶之墓,夫周…敬。”润禾小声念了出来,只是到底是周什么,她看不清。
摆好供奉的点心果子,竹卿摁了摁眼角,说话已带了哭腔:“师娘,师姐,我来看你们了。师父没法来看你们,你们别怪他…”
青池被俘三年,竹卿流落在外,再无人来为她们扫墓。
好像是十四岁那年开始,每年清明前后青池都会带她来看看,有时会带一个小孩玩的拨浪鼓,有时会为师娘带一支梅花簪,师父总会在墓前说很久的话,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墓碑。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师父流泪,待久了无趣,她就坐在不远处的树上等着。恍恍惚惚看到师父用手抹上眼睛,久久没有出声。
师父还说过等他百年之后,一定要把他和师娘葬在一起。
只是师父怕是再也无法亲自为师娘扫墓,不过无妨,她来就是。
带来的纸钱和香烛已经燃尽,竹卿凝视着坟茔两侧的松柏,抚摸着苍劲的树干,这是师父亲手种的,二十五年过去了,早已枝繁叶茂,即使在冬日里也依旧青翠。
竹卿分别折下松柏的枝丫,放进包袱里。
“夫人这就要走吗,不多待一会?”润禾看出竹卿情绪低落神思恍惚,劝她休息会再走。
竹卿亦不愿离开,哪怕身在荒山野岭,她自己是自由的。想到规矩重重的王府,她就莫名的排斥惧怕。
竹卿一个人跪在坟茔前默默流着泪,润禾早已躲开,不去打扰她对故人的思念。直到跪的膝盖酸疼才起身,裙摆弄脏了一块也无暇顾及。
看了看日头,怕是已经申时初了。
润禾心疼道:“这山上的土还冻着没化开,您腿本就受过伤,这样跪在寒地里身子怎么受得了。”
竹卿捶了捶僵硬的腿, 垂眸平和道:“没事,回去暖暖就好了。”
上了马车往城里赶去,竹卿算了算时间,想要在天黑之前进城是不行了。忽然隐隐紧张起来,她带了润禾悄悄出来就是为了不让王府的人发现,可玉衡回家她却不在,难免又闹起来,真是失算。
“夫人呢,不在家吗?”玉衡下值进屋,屋里却静悄悄的没声响,随口喊过小莲问话,小莲道:“夫人一早就和润禾姐姐出门了,也不要我们跟着,不知道去哪儿了。”
玉衡有点烦躁,边换衣裳边问:“没说去哪儿吗?”
“没有。”小莲摇了摇头,“夫人只说出去一趟,带了个小包袱就走了。”
玉衡这才着急了起来。
三年前失去竹卿的感觉偶尔还会记起,他以为她死了,夜夜难眠痛彻心扉,喝过多少酒也无济于事,他想忘记她,可偏偏越想越忘记得越清楚。好像竹卿就在他身边,只不过每次他去找她,她都恰巧不在而已。
直到过去了小半年,他才逐渐接受竹卿的死讯。
谁也不会知道再一次看见她,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有多让他兴奋,可如今她却再一次从自己的掌控中溜走…
明明她师父还在自己手里,苏叶也还在大营,她怎么能自己偷偷跑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危机席卷而来,他无法接受再次失去竹卿,匆匆骑上明夜白,朝城外奔去。
天色已经变暗,进出城的百姓少了起来,玉衡轻骑飞驰而过,惊的路边百姓纷纷避开。
终于在城门外三四里地外找到了她,看门的小厮说竹卿坐上了一辆简陋的马车,黑马杏色车帘,车夫穿土黄色的衣裳,赫然是眼前的马车。
马车被拦停,竹卿着急回城下车去看,刚下马车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阿卿,是我。”玉衡的声音低沉而热切,“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
竹卿忙道:“你放开我,润禾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