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认真地想了想,回道:
“不行,她是商人,商人不事生产,不宜鼓励提拔。你我若是寻常人等,帮扶照顾也就算了,可是帝后所向,干系整个朝堂和民间的风向。
若是被人知道,是帝后喜欢商人,有意提携,必会有大批人效仿,以后谁还读书种地,制造工器?”
武柔努了努嘴,有些不满地说:
“我阿耶也是商人出身,当初不也提拔了?”
李善立马接话道:
“当初武士彟倾尽家财,资助我祖父和父皇起义,后来便入了仕,何曾还经过商?那不一样。”
武柔一边整理着奏章,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犹自不甘心地说:
“说实话,我心中还是多有不服气,我阿耶后来入了仕途,依旧让人嘲笑出身低微,连带着我如今也让人诟病出身。
商人到底哪里不好?我大唐与西域通商,商贾每年所缴市税贡献颇丰,从文化上讲,更是将大唐的繁盛通过器物交换,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扬了我大唐的美名,怎么就不能拔高出身呢?”
李善放下了揉眼睛的手,偏过了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见她神情认真,很是执着,心想这事情若是不讲好了,估计也是她的一块心病,于是便说道:
“你说得不错,器物流通,商人确实贡献不小,可是商人的重要性,依旧要排在农工的后头,士农工商,士排第一位,这个不用说了。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士族肩负着文化传承和整个国家的运作。
农与粮食产量,人口基数息息相关,是国之根本,不管是打仗还是治理,都离不开粮食自足这一关。
而工,是器物,房屋,船舶制造,百姓衣食住行,都脱不开工匠制作的工具,建造的房子。
在这些都满足了之后,才有商人的用武之地。
大唐之所以能与西域各国贸易往来密切,首先是大唐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粮食产量充足,才能有多余的时间和物资,去制造精美的瓷器和丝绸布匹,这些精美的器具足够多,才能有商人拿着往外卖的机会。
如果说,东西我们自己还不够用呢,商人拿什么去卖?”
李善转过了头来,起身总结道:
“所以,我刚刚才说,商人不事生产,靠买卖转手获得钱财,总归是空中楼阁,不能与农工同日而语,不宜鼓励。”
武柔也跟着站了起来,揽了一下身上披着的衣服,叹了一口气说:
“这些……这些我也懂得,就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两个人都走到了屏风外头,隔间外头的侍奉的内侍便悄声走了进来,收拾案几上奏章,一摞摞搬到外头的正殿去。
宫婢则收拾着其余的杂物,熄灭灯盏,还有的跟在帝后的身后,接过他们披着的衣服,很是一阵忙碌。
帝后两个人拐了个弯儿,走到了旁边的寝阁内,李善看着早已经铺好的床榻,微微转过了身子,见宫婢人等都退下了,他才转身坐在了床榻上,一下子躺了下去,像是累虚脱了一般,摊在了那里,说:
“汉高祖刘邦也没有什么好出身,不照样受人景仰?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没本事的人才会特别在意出身,有本事的人,出身可有可无。”
他用躺着的姿势,费劲地看了武柔一眼:
“你从前也没有这么在意自己的出身啊。”
武柔顺势坐在了他的身旁,摇了摇头说:
“我以前只不过是个才人,是个昭仪,一个后宫小人物罢了,谁会挑我的出身?现在则不同了,站在高枝上,是个人就要挑我的刺儿,说我德不配位。”
李善侧了一下身子,用胳膊垫着头,看着她疲倦地说:
“这不是正常的么,时间长了就好了,你不要心急。”
武柔瞥了一眼,见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于是微微勾了勾唇,说:
“我去隔壁睡吧,你一个人睡得踏实些。”
他们两个人早已经洗漱完毕,能直接睡了,因为要批阅奏章才忙到现在。
李善连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有你在身边睡得才踏实,别走。”
武柔犹豫了一瞬,还是将他的手给扒拉了下去,笑着说:
“我睡不着,陛下刚才说的对,我的出身不能改了,德行还是可以提一提的。
我最近在看书,多琢磨琢磨,也写个类似《女则》的书出来,不能让人看扁了。”
李善闭着眼睛笑了,笑得很开心,冲着她摆了摆手说:
“朕不能拦着皇后用功,去吧去吧,别太晚了。”
说着就转了个身,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翻身睡觉了。
……
……
后几日,武柔在洛阳行宫,又叫了妹妹武顺还有她的一双儿女进宫陪伴,很是热闹了些日子。
到了快要离开洛阳行宫的这一天,武柔跟妹妹武顺挽着胳膊,并肩而行,在园子里闲逛,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身后侍奉的宫人们不远不近的坠在后头,武柔便提了之前的打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