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院里烟雾缭绕。嘉庆正吁天虔祷,神情悲戚异常。太医院医正带一群御医垂头丧气跪在院子一角。
乾隆帝到了弥留之际,抓住儿子双手,深陷进眼窝空洞无神的眼睛频频望向西南。知道父皇还在盼捷报,嘉庆心血上涌,“呼哧”在御榻前跪下赌咒似地:“开春!皇阿玛!儿臣开春定当剿办完成!”
嘉庆错把“己心”当“朕心”没能体会到皇阿玛:哪里不忘剿灭白莲教——孜孜不倦圣武无息的“皇帝美德”才是乾隆帝至死都要明示的。总之,他认为留给儿子的是祖宗一脉相承,他使之更加完美的锦绣江山,他自己更是上下古今最完美的皇帝!
乾隆皇帝“荡荡巍巍,莫名盛美”地脱履升遐,驾崩了。
“皇阿玛!”嘉庆扑到太上皇身上,哭喊声凄厉无比;捧太上皇双脚仰天悲号,又站起身跺脚嚎啕大哭,涕泗滂沱之际“噗通”一声双膝跪倒,伏地痛哭不已。
王公,内阁,军机,部院都已经赶来。从养心殿直到西长街跪满红顶宝石貂裘蟒袍,伏在地上大哭,顷刻间养心殿哭声震天。哭声在宫殿传开,各处撤彩幛,换灯笼,白纸糊门神春联,陈列法驾卤簿到乾清门,太和门……禁城里三千余名太监全忙乱着。
内务府杂役将黄舆抬进养心殿。淳颖为皇族宗长,和珅领班大学士,二人起身将痛哭不停的嘉庆扶到旁边。执事内监为大行太上皇沐浴更衣覆陀罗经被。视看小敛完毕,嘉庆被萧得禄等众内监搀扶先回乾清宫,跪在西丹墀下迎接吉轝。
小太监跑回来报,圣驾停在西丹墀下。接下来诸王公大臣该护卫吉轝去乾清宫。突然,内务府大臣盛住问道:“吉祥轿走哪个门?”众人听了都不言声。
皇上在西丹墀下迎接显然不合旧例。戴衢亨熟读国朝旧典,知道圣祖康熙畅春园驾崩,世宗雍正在圆明园归天,黄舆进宫走隆宗门、乾清门,新皇帝隆宗门内跪迎扶灵进乾清宫。看一眼满院子王公贝勒爷,大学士,部院大臣,突然心有所动,想到不是礼部说话的时候依旧低下头啜泣。
王爷们一起看向和珅。和珅才想起来得请皇上降旨,不仅如此总理丧仪大臣也还没指定。慌忙抬脚就走一边回头示意内阁同僚一起请旨。王杰脸上泪痕未干,双手拄着拐杖抿紧嘴唇,胡子翘得老高,仰脸看都不看和珅一眼。董诰则低头紧绷着脸默不作声。苏凌阿见和珅要出去,张嘴愣一下迈开步跟上。和珅大感尴尬恼怒转身往养心门走。王公们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
“和相。”永瑆走出来叫住,“伟人大人行走不便,这里也不能擅离。就让鄂公公去请旨吧。”鄂罗哩是太上皇随侍太监养心殿五品副总管,和珅一想他去恰好使得,不无感激看成亲王一眼点头说:“嗻!遵成亲王钧旨。”
嘉庆见鄂罗哩从月华门跑来到跟前却不敢靠近,站起身叫上前回话。
“小的禀奏万岁爷,王爷大臣们请万岁爷圣旨,从哪个门进吉祥轿。”鄂罗哩跪倒回禀道。
“月华门。”嘉庆像一尊山岳伫立着,清一清干涩的嗓子,“传旨,淳颖、永瑆,永璇,和珅、王杰、董诰、六部尚书、内务府大臣总理丧仪。要稽查旧典悉心酌议,随时请旨施行。”
和以往谦和柔顺声音不同,鄂罗哩听到冰冷,威严,金石之声的圣谕。仿佛一座大山无比巍峨矗立在面前,他又缩一下身子,像一只小虫伏地上战栗着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