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堂海漫式软天花顶,金丝楠木梁柱,地面花斑石斑斓如玉,东西北三面仿宁寿宫建两层楠木仙楼,碧纱窗槅扇清幽秀美,虽和宁寿宫的恢宏富丽相去甚远却另一派华贵气象。
大殿正中一座独扇黄花梨牙骨围屏,左右两列嵌玉雕花扶手椅夹茶几。和珅屏座上坐下,请吴省钦右首落座。
“冲之,户部奏请开办道府州县捐例,都察院有什么议论?”侍女端茶来,和珅啜一口放下茶杯问。
年前皇上领王公大臣上奏,请明年为太上皇举办九十万寿庆典,太上皇让和珅总统办理。随后户部蒋赐棨侍郎请朝廷重开捐例,理由是捐纳受官停止数十年渴望及时报效人员情尤殷切。
其实朝中大臣都清楚:嘉庆元年举行禅位免除所有省份当年田赋,紧接着白莲教起事,黄河决口,大内又重修宫殿,再要筹备大典只好开捐例解燃眉之急。正是和珅授意蒋侍郎上的条陈。太上皇让臣子们拿出意见,由和珅主持的大学士九卿科道会议通过,太上皇照例“不得已勉强同意”。
“下官正要禀告中堂。”吴省钦放下茶杯。朝廷一提捐纳科举出身的御史就会群情鼎沸,夜里想了又想料到会有此一问,向前移身坐椅子一角:“也是老生常谈。认为开倖进之门,恐怕科举正途人员铨选壅滞,他们拿乾隆五十八年谕旨说事——”
瞥和珅一眼又低头盯住地上花斑石,接着说:“‘捐例可以不必举行,后世当以为法;有请开捐者即是言利之臣,当要斥而勿用。’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
“呶!磨碎的西洋烟叶,加冰片,麝香,西洋豆香料的。”和珅掏出掐丝珐琅鼻烟壶将其中一只递到他手上,又拿出一张纸,“有没有这二人?”
纸上写着“广兴”“谷际岐”。吴省钦不敢马虎,皱眉头想一会:“没有这二人。广兴,孝慧皇贵妃堂侄,前大学士高晋的公子。现任刑科给事中,可谓世家子弟;谷际岐进士出身,修过《四库全书》,现任云南道御史,稽查理藩院和钦天监的。”将纸还给和珅顺便背了他们履历,听和相怎么说,
“自从平定金川,战事捐例已经停了二十余年。”和珅一脸悻悻之色:“旧例也未尽严密,单靠户部吏部难免会出差错。正要靠都察院随时纠劾,监督更正。”坐回屏座又加一句,“他们拿五十八年谕旨上奏,你不必阻止。太上皇,皇上自有圣断。”
“嗻!谨遵中堂吩咐!”吴省钦双手捧着鼻烟壶站起身答应。
和珅摆手让坐下。户部连续三年入不敷出已经亏空四千万两,估算今年收支相抵亏空仍不会少于五百万;国库存银从乾隆六十年的七千万两锐减到两千五百万,这时候太上皇皇上无论如何不会罢捐。
他倒希望都察院一窝蜂上弹章——“妨碍太上皇万寿大典”,罪名足以让御史给事中们卷铺盖卷儿去军台效力,看谁还敢说什么“言利之臣”。
吴省钦低头呆坐,重眉毛盖住眼睑,眼睛深藏着,鼻子几乎陷进圆滚腮帮子,双手捧鼻烟壶一言不发。
“到底不如满人爽快!唯唯诺诺,官至一品还带股穷酸味儿。”看他像老僧入定和珅心里别扭。
和都察院积怨已久,为防止有人参劾他把六部、翰林院一批须发花白六品职官升任监察御史,又让吴省钦做左都御史。此人五次外放学政,虽说任上声名狼藉后来又担任科考同试官,副总裁,门生在朝廷里渐成气象。
工部、礼部、刑部汉尚书都老迈不堪,如果不出意外还可以用他做一任尚书,自己举荐的汉员里,算是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