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鸡泽城不远,但也有一些距离。张景民和谈申恩都上了马,跟着杜彦孝前行。杜彦孝身材高大,却骑在匹小矮马上,看起来有些滑稽。这马匹脑袋和身体浑圆,长着深棕色的长毛,腿脚都十分短小。但它的脚掌又宽又大,踩在泥泞的道路上,竟然走得平稳迅捷。
张景民略懂得识马,谈申恩更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这是匹铁勒马。铁勒是曾经统治了整个北方草原的汗国,极盛之时号称控弦百万。虽然一度被虞文王灭国,但数十年后又旋即恢复。一直到三百年前,在又一次金星出现后,铁勒汗国才彻底分崩离析,至今部落离散,豪酋相争。
也正因为草原一直没有被重新统一起来,虽然铁勒汗国已经消亡了三百年,但人们依然习惯性地把那片土地生长的羊叫做铁勒羊,牛叫做铁勒牛,马叫做铁勒马。
众人一起行了一会。杜彦孝的马在泥路上便捷,不知不觉把其他人甩出了些距离。谈申恩和张景民并排跟在后头,突然对张景民道:
“德辅真是好武艺。我走南闯北许多年,与德辅一样威武的人,只见过一个。”
张景民听他夸赞自己,也赶紧又客气了几句,还不免好奇地问道:“谈交谊说的是哪个人?不知道姓字名谁家住何方?”
谈申恩道:“那人是个晋国人,我也是偶然才和他相处了几天。至于他叫什么,说来惭愧,我还真不知道。那人只是个骑卒,没听人为他通报姓名。”
他说完,又笑道:“只是德辅与他还有些不同。”
张景民听到对方不知道对方姓名,心中有些觉得可惜。听了谈申恩这话,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笑道:“谈交谊这话说得。我和他又不是双生子,怎么会没有不同?便是双生子,也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呢!”
谈申恩笑着摆手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说你们给人的感觉不同。德辅,我这几日和你相处下来,就觉得你像一只大鹰一样,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机敏敏锐,总是双目炯炯逼人得紧。而那人,虽然也是极其威武雄壮,却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张景民听他这样说自己,忍不住笑道:
“我平日里哪里逼人得紧?那人又怎样的不同?”
谈申恩笑道:“那人啊,像一只大虎一样。平日里除了块头大些,显现不出什么威势来,甚至懒洋洋的,总是迷糊着眼,让人感觉他又疲惫又困倦,还不爱动弹。可他发起狠来,只一瞪眼,周围几丈的人都吓得站不稳腿。”
张景民听了,心中暗暗称奇。正说着话,却听杜彦孝喊道:
“前头就是鸡泽城了!”
众人抬头望过去,果然不远处立着座小城。那小城立在一片高坡上,周围一圈种植了树林,从林木的遮掩中隐隐显露出轮廓来。张景民不待杜彦孝继续说话,便冲他喊道:
“壮士,还请你稍待一会,先和我们的人在一起坐一坐。我和谈交谊进了城,要先拜会了这儿守城的主将,才好去拜访你的先生。”
那杜彦孝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法反驳,只好应了下来。他把马往回拨了一拨,又到底是忍耐不住,冲张景民叫道:“你们动作要快!”张景民笑呵呵应下了。
众人离城近了,都跳下马来牵着马步行。门口站岗的士兵先前也听说过宁硕的使者要经过此处,并没有阻拦他们,很简单检查了他们携带的文书后就放他们进了城。张景民和谈申恩让随行的众人去驿管安顿好,自己两人则跟着当地士兵,去拜访守城的城守郭盾。
鸡泽城地处要道,并没有分封什么封君,而是由九安公派来的城守直接管理。这位郭城守五十多岁年纪,话不多,也不爱笑,和他们客气了几句,场上就沉默了下去。谈申恩正想告退,张景民却突然笑道:
“郭城守恕我冒昧,我曾听说鸡泽城有位贤士,却不知道是真是假?”他没有说杜彦孝的事情,只说是自己听闻来的传闻。
郭盾愣了下道:“这是哪里听闻的?我们鸡泽那么小一座城池,哪来什么贤士?”他想了想又道:“我有个远房的表弟,曾出去游学过,如今投奔我居住在城里。除了他,这城中并没有什么正经读过书的人了。”
张景民听了这话,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有些失望。他和郭盾又勉强客套了几句后,便与谈申恩一起告辞离去。才出了门,谈申恩就一把扯住张景民,悄悄道:
“德辅,我便说那是个没本事的人故弄玄虚吧?你如今还去么?”
张景民苦笑道:“多少去一去吧,我呆在馆舍也并没有什么事。”谈申恩听他这样言语,便也不劝了。两人一起走回了馆舍。
才进了馆舍,张景民就看到杜彦孝在正在往椅子上坐。他刚一坐下,也看到了张景民,又立刻跳起来喊道:“快随我去见先生!”在他身边坐着的周光业也看到了张景民,急忙站起来笑道:“张教头可算是回来了。这厮刚才一会站一会坐的,起起落落十来次,搅得我们也都心烦。”
张景民闻言,又看了杜彦孝一眼,把杜彦孝看得有些发怵。张景民这才道:“好,你去带我见见你的那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