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一天,我做错了事,伤害了你,你还是我的三哥哥么?”秦乐乐的声音紧涩,象溪流被冰雪封冻已久,初春消融时的滞重。
岳霖松下口气,苦笑:“乐乐,人非圣贤,哪有不做错事的,我怎会因此怪你?”
这个答复没能消除少女满目的凄然和无奈,百转千回,不曾迎来春暖花开:“万一,万一你身边所有的人都恨我呢?”
岳霖立即想起方仆和陈德义看见他们手牵手时的神情,耳尖微微发热,负疚且惭愧:“是我行止不端,他们对你,并没有恶意。”
“不,我是说。”她用力地摇头,似乎在努力地挣扎,却又徒劳:“倘若我的存在,让你痛苦,你会恨我么?”
我愿用累世的生命来爱你,可是我的血管里,流淌着那人的血,他是杀你父兄,毁你家园的帮凶。
这是我上天入海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此时的岳霖做梦也想不到秦乐乐来自格天府,只见她泪光盈盈的美眸中,充满了无法诉说的忧伤,以及碧海青天的情意。
花凝晓露,珍藏在心底的女孩在哀哀地流泪。他再也忍不下去,伸臂抱住了她,发现她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栗。
“乐乐,你究竟遇上了何事?我不会恨你,相信三哥哥,别哭,我在。”岳霖心中怜爱交加,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语意温柔地安慰。
秦乐乐双眼蓦然迸发出亮光:“真的,不管我是谁?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是我的三哥哥,永远,永远。”
一丝疑云在岳霖脑中快速闪过,却被她脸上焕发出的艳艳流光所驱赶,他不由自主地点头:“永远。”
但她的眼睛仍在盯着他,象要穿透他的灵魂,抵达他生命的尽头:“三哥哥,此为君子的誓言。”
岳霖轻呼口气,视线流过天边的夕阳,风不再冷,世界如此温暖而绚丽,只因他怀中彩霞,永不逝去。抚上她的柔发,清晰而坚定:“此为我的誓言。”
笑容顿时如花一般在秦乐乐脸上绽开,她挥动长袖,在兰园香径且歌且舞。轻盈妙曼的舞姿,欢天喜地的容颜,比花解语,比玉生香。
岳霖痴立在原地,一时不知天上人间,只觉得,那经阕烟雨,数载风霜,曾经过的血泪,历过的艰辛,在忽然间全部烟消云散。
“姐姐跑得好快,我快累死了。”小铃子本在掬风堂与张翁扫落叶,眼见秦乐乐如风一般掠过的身影,便大叫着追过来,他人小腿短,轻功不济,此时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过来恰遇秦乐乐收袖,与岳霖脉脉相视,和乐融融的模样,便习惯性地摇响了铃儿:“姐姐回来可好了,这次千万再别走啦,那日你不辞而别,公子从黄昏站到深夜,幸亏我伤心大哭,不然他化成石像,我可怎么办”
他说者无意,秦乐乐却是心中一颤,看过去那双眸子,晚阳中如薄雾轻笼的湖水,深不可测却柔得似要溶化,刚要伸手去牵岳霖,他已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
忽然间一切语言变得苍白,天地万物都远去,两人存着共同的念头,无论世俗的烟火如何熏染,就这样牵手下去,走到黎明,走到地老天荒。
宽敞的院子,雕梁画栋。青翠可人的湘妃竹丛中挂着一只鸟笼,毛色鲜艳的雀儿,在婉转欢快地鸣叫。
赵懿拎起一个肥大的螃蟹,从通红的背壳剔出膏黄,蘸过姜汁醋,刚扔进嘴里,便见小女娃被下属领了进来。
坐在梨木案那头的陈猛和一个高大男子,即刻起身行礼,赵懿吞下满口鲜香:“乐乐过来,坐我这边。”
秦乐乐瞟一眼那高大男子,才将眼光移向赵懿,安定郡王满脸无辜地说:“什么眼神?我遇上了你,能不给老头子写封信交待么?”
高大男子恭敬行礼:“太师听说小主人平安,病情已经好转,老夫人派小人来接你回府。”
下仆送上洁净餐具,秦乐乐坐在赵懿身边,捡起一块小点,淡声道:“我暂时不想回杭州。”
“不想回府,好歹写封信罢。”赵懿在案上的水杯洗完手,斟一杯酒给她:“我明日离开,再不走,要被人恨死了。”
钱宅的一番表演,官员们回过味来,都以为是他的手段,不约而同地化被动为主动,这家变买了祖传之物,那家发现先人埋下的银两。总之,算是给周致深凑齐了平仓粮价所需的财资。
想到此处的赵懿满眼玩味:“张九那小子聪明,与你聊得投缘,你兴致来了助他一臂之力我懂,但你向来不爱管官场闲事,如何会帮起周致深来了?”
“你说我下棋不按常理,给你猜中了,还是常理么?”秦乐乐将花瓶中的菊花摘下,一瓣一瓣地扔进洗水杯:“向你阿爹如实汇报各地见闻便好,管许多做甚?”
赵懿眯了眯眼,笑:“也是,此生有美食,美酒与好友,足也。我和汪青峰先回去,陈猛留下,等张九的婚事办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