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是被士卒抬回去的,一连躺了三日。
今日屋外飘起雪花,陆行颤颤巍巍地下床,向春庭雪的住处走去。他差人送来一尊小巧的别春炉,里面加了甘松和杜衡,即可暖手,又能熏香。
二人住处离得不远,可陆行还是走的白了头。
来到屋外,轻叩房门,屋内传出女子轻柔的声音,“谁?”
“我。”陆行应道。
“陆公子请回吧,我不见客。”女子回绝道。
“谢谢你!”
女子没有回应。
“你还好吧?”
还是没有回应。
“击鼓高歌的是你吧?”
“我知道是你。”
“命人喊恭迎阳侯的也是你吧?”
“我知道是你!”
“谢谢你!救了大家。”
屋内依旧沉默,晶莹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在陆行肩头、鬓上。
“怕你冷,熏炉放在地上了,记得拿。”
冬雪一直会下,春雪却让人牵挂。
第二天,陆行又来到门外。
“今日给你带了些糖炒栗子,他们不会弄,我自己炒的,记得趁热吃。”
放下后便离开,依旧没有回应。
第三天,陆行早早来到春庭雪院子里,开始堆起雪人。他认真地堆着,又折了枯枝给雪人做手臂,捡了石子给雪人做眼睛。
“我堆了雪人,你要不要看一下?”
依旧是沉默,陆行边往手上哈着气,边准备离去,门“吱呀”一声开了。
春庭雪迈出门槛,美目含珠,看着陆行。她那一头如瀑黑发变成了三千银丝,光洒上去,刺得人眼睛疼。
这世上最残忍的便是,英雄迟暮,美人白首。
陆行上前,一把将女子搂入怀里,身体微微颤抖。女子也慢慢环抱住陆行,轻轻说道。
“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不唱《凉州词》。”
“但我不想你死。”
陆行抱得更紧,喃喃着,“我知道。”“我知道。”
女子轻柔地将陆行肩上的雪花抚掉,双眸闪着星星。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喜欢你。”
“我只是不想这个世界只剩下我。”
女子转身,房门又“吱呀”一声合上。只留下陆行傻傻的站在原地,嘴里仍旧喃喃着。
“我知道。”“我知道。”
如果苍天不爱捉弄人,就应该让陆行转身,看看回廊里是否还有一道倩影。
日子又恢复如常,狄天继续招着他的“衔梅歹士”,夏彪继续修墙屯粮,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蔚州城真成了“四面楚歌”。
那日陆行的“驱狼逐虎”之策,即能解去燃眉之急,又能让慕容引龙之后也有所忌惮,但毕竟也将刚刚称帝的李望庭得罪的死死的,后患无穷。
只有苏锦棠,似乎变得沉默了。
她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与人说话,也不练剑,更是不见陆行。只有到夜里的时候,待众人睡下,才偷偷去厨房寻些吃食。
直到有一日,陆行实在忍不住,一把推开了苏锦棠的房门。
屋子里空空如也,阳光穿过灰尘,诉说着昨日的寂寥,温暖着桌上的那枚“金海棠”。海棠下是一封手简,歪歪扭扭的写着,“陆公子台启”。
陆行握着金海棠,拆开手简,上面写着:
“今夫战乱四起,忧父兄安危,须返太原,赤龙吟算君赠我,我赠还君金海棠,他日有缘再见。——未亡人苏锦棠”
左下角还有两行蝇头小字:
“海棠花有五瓣,”
“人心却不能分成两瓣。”
纸已褶皱,泪痕晕开墨痕,连成一片。
陆行苦笑,“是啊!人的心怎么能分成两瓣。”
西府有海棠,倚栏弄红妆。山长长,水长长,梦断巫山失韩郎。
新恩怎把旧情忘?月裹残阳,溪自成江,故人抛了流光。
试问,海棠无香,为何把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