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就从来没有肉包子打狗还能吐出来的道理。

    贾珍明面上答应贾母“悉听西府安排”，实际根本不屑一顾。

    所以贾琰被贾蔷请去西府刚走不久，赖家远亲赖桂生便率十几名恶奴就明火执仗闯进了贾琰主仆新搬的寓所，位于德盛坊内的小院。

    见阿昌上前阻拦，黑熊般壮实的赖桂生抬腿就是一脚，将阿昌踹翻在地。

    随后赖桂生挥挥手，冷笑着带头冲进了贾琰的书房，开始翻箱倒柜。

    院中传出的声响和阿昌哭天抢地的呼喊叱骂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但距此不远的五城兵马司的分衙，门口的衙役捕快却视若不见。

    不多时，院中突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走水了！！”

    围观人群大惊失色，突又见阿昌满身污垢、满面血迹跌跌撞撞冲出门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向五城兵马司的分衙。

    一路哭喊大叫道：“贾珍狗贼，欺人太甚，公开抢劫，还放火焚烧民宅！”

    那厢，赖桂生灰头灰脸带着宁府恶奴冲出火场，趁周遭邻人和官衙中人救火正忙，一走了之。

    五城兵马司的人见了就当没见。

    奔出这条小巷，赖桂生恼火跺脚道：“哪个狗日的放火来着？”

    宁府恶奴皆面面相觑，莫名所以。

    赖桂生咒骂起来，心中又生出惊惧。

    东西没找到，还给宁府招惹了一场祸事，以贾珍的秉性，岂能放过他？

    而这厢，因为发现及时及众人用力扑救，所以这场火并没有真正烧起来，只是烧毁了半间柴房。

    院中青烟袅袅，阿昌跌坐在地，哭成了个泪人，口中不断控诉贾珍和宁府之恶。

    邻人路人闻言面色唏嘘，议论不止。

    五城兵马司分衙的捕快头子胡三则紧皱眉头，盘算着该如何向上官禀报，圆过这场风波去。

    毕竟在大周，放火烧民宅可是重罪。

    消息不胫而走。

    宁府贾珍逼杀神童贾琰之母、夺其家资、接连实施绑架、抢劫、纵火诸恶，经过了一日一夜的发酵，很快成为京师最大的热门话题。

    一时群情鼎沸，尤其是在京赴考的读书人。

    但这股坊间舆论的风暴，除了让贾珍在宁安堂上咆哮如雷之外，并未对宁府和贾家构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百年武勋门庭，其根基雄厚，权势勾连京师方方面面，不是那么容易动摇。

    一如贾琰预料，背地里嗟叹同情甚至义愤填膺的人不少，但真正站出来对贾琰予以道义支持的人，一个也无。

    反倒是柳湘莲在与冯紫英贾宝玉蒋玉涵的聚会上，大骂贾珍丧心病狂论罪当诛，咸鱼少年贾宝玉对此沉默不语。

    他当然也觉得贾珍实在是太过了……但关乎贾族，纵是他也知此事绝不可认，荣府只能帮着贾珍圆谎和擦腚。

    随着宁府将赖桂生等一干人主动捆缚起来交予了五城兵马司衙门依法处置，赖桂生认罪伏法，自承系个人行为与宁府无关，德盛坊纵火案就此不了了之。

    ……

    红日高悬，贾琰大步流星走出了凌烟阁。

    一刻钟之前，他婉拒了三位大儒让他搬进凌烟阁中读书暂居的好意。

    望着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邵邕站在阁楼上轻叹道：“此子心性之坚韧，以他年纪而言，世所罕见。”

    张勋面上浮着一丝清奇：“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老夫倒是觉得，让他受些磨难不是坏事，否则天纵之才难免会致浮躁骄矜，到时候便要泯然众人矣。”

    周霖却有些忧心忡忡：“我三人蹉跎大半生方收此门生，将来必可承受你我衣钵，若是让贾珍此贼祸害得手，到时悔之莫及！

    不行，老夫要去见一见荣府那老太太……”

    邵邕果断摇头打断了周霖的话：“敦之，万万不可。

    贾家之事，牵连京师武勋……

    自去载以来，朝中便已暗流涌动。若无今上压制，恐早已图穷匕见。

    你我若是介入，必定会再次引发文武之争，为今上不喜。

    你我三人早已老朽，毫无仕宦之心。但贾琰若因此扯入党争，怕是春闱无望。”

    张勋缓缓点头：“邕老所言甚是。敦之，不必过虑，吾观此子成竹在胸，早有打算。吾以为，不若静观其变。”

    周霖面色郁郁，仰面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回阁。

    邵邕和张勋相视，各自点头。

    他们当然不会坐视贾琰遭人暗害，作为士林领袖，他们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人脉，只轻易不会明着出手罢了。

    贾琰脚步沉稳，他走出十里御街，向西转弯，这正是宁荣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