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沐秋华很确信自己听到了,那声音像是直灌入耳中,那般清晰,真切。他偏垂的脑袋猛然一震,身体如枯朽的盆景枝干般挣扎直起,惊惶地举目四望,一双眼睛极尽搜索着周遭每一处角落。
“不……不可能!我……我不会听错,小芳……是小芳的声音……一定是小芳……”
沐秋华的眼睛瞬间湿润,两颗浑浊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他连连摇头,嘴唇颤抖,眼神中充满惊疑和悲伤。
偌大的折多山,放眼望去,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天边那朵孤独升起的云。再无其它。
可他明明就听到了,明明就听到有人在喊“三娃”——这世上除了她再没人这么叫他。
沐秋华摇晃的身体倒在地上,如同悬崖边无力的秋草。是啊,二十九年了,已经过了整整二十九年了,小芳的声音怎会一点也没变,怎会仍如当年般清亮
山谷的风裹挟着亘古的悲凉,一阵阵袭击着沐秋华的胸口,全然不顾这已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那孤冷的风之语仿佛在说——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世人啊!
“小芳,你定是忘了我沐秋华了!三年,你曾经说的三年,如今已过了十个三年了啊,你为什么还不来见我,你为什么要如此狠心的对我……”
巨大的石壁前,沐秋华嘶哑痛哭,许久,才抹干泪水,艰难的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蹒跚走向石壁,边缓缓解下脖颈间一条红色的围巾。
“小芳,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这里是当年你和我定情的地方,可如今……如今我……”沐秋华双手颤抖地抚摸着石壁,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仿佛他抚摸的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小芳温柔的脸。
沐秋华抽泣着,将手中早已褪色不堪的红色围巾栓系在石壁旁的一颗枯木上。
这条围巾是当年小芳为他亲手所织,现如今已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
“29。”沐秋华用手中的小石子在石壁右侧艰难的刻下了这个数字,而在这“29”之前是早已模糊难辨的“28、27、26……”
暮色渐渐地有些浓了,夕阳的余晖浸染着连绵不绝的山岭,像是一簇巨大的血色花朵,悄悄暗淡了颜色。正如同此刻沐秋华那双红红的,无光的眼睛。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眼前那条随风起伏的红色围巾,聆听着耳侧呼啸而过的风声,纷扰的思绪仿佛早已随着石壁上那串模糊不堪的数字,飞回到了从前。
三年的记忆,却要经由近三十年来回忆,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悲伤!
一阵急风起,红色围巾忽地上下翻飞,只听一声树枝折断之响,围巾瞬间被吹至半空,径朝山下落去。
沐秋华恍然失色,急沿山路向下飞奔,一边跑一边不知所以的呼号,仿佛那条围巾承载了他所仅有的一切,也将带走他仅有的一切。他必须追回它,他绝不能失去它。
“回来……回来……”
沐秋华大声呼喊着,仓惶追赶之中,终于一个踉跄,狠狠地摔在了路边,再也无力爬起。他的膝盖和额角渗着血,眼中流着泪,口中仍不知所以的哀呼。
直到空中那抹暗淡的红渐渐消失于视线,沐秋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将头重重地埋在路边的枯草里,失声痛哭。那哭声撕心裂肺,那哭声无可奈何。当年无能无力的他保护不了小芳,今天更窝囊的连一条围巾也保护不了。
“叔,这是你的围巾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沐秋华猛然抬起头——那年轻人的手中递过的正是自己的围巾,围巾一角那个黄色的“芳”字,鲜明的恍如晴夜中的圆月。
“是……是……”沐秋华瑟缩爬起,连连点头,“啊……是……是我的围巾……是我的围巾……”
年轻人连忙过去扶起沐秋华,将围巾塞在他的手上,把他扶到路边一块长石凳上坐下。
“谢谢你啊……小伙子……真多谢你了啊……”沐秋华的声音极尽颤抖着,一遍遍的将围巾反复整理,塞在外套里掖住,生怕它会再次飞走一般。
“哦!不客气,我方才在车里看到你在上面追赶什么,恰巧这条围巾就落到了我的车头上,”年轻人顿了一下,给沐秋华递来一壶水,又从包里取出湿纸巾让他擦一擦膝盖和额角的血迹,“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天已经快要晚了!你这么大年纪不怕出事吗?”
沐秋华定了定神,不禁舒了口气,眼含苦笑地看着身旁的年轻人,似乎年轻人那魁梧挺拔的身姿和脸上俊郎蓬勃的朝气令他万分羡慕。
“哎!是啊!老了,不中用了,要是能年轻二十岁多好啊!这恐怕是我这个老头子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沐秋华的目色忽然暗淡,就如同眼前的山谷,幽深而晦涩。
年轻人有意将目光从沐秋华苍黄的脸上挪开,可能是出于不忍,“叔,你是来这里有事?”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