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 月朗星疏。
原野的风徐徐吹拂, 无声带来一丝燥,远处郦水波纹粼粼, 草木摇曳发出轻微刷刷声,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夜色已深, 信安札的营寨已陷入一片安寂之中。
一座雄鹰展翅的六扇屏风, 一张三尺余宽的翘头案, 两个放置甲胄的架子, 一张简单的行军床, 装置衣裳杂物的樟木大箱阖上, 上面整齐放置了小铜镜和木梳,还有五六个瓶瓶罐罐, 都是最简单实用的东西,无一点花哨,这就是楚玥营帐的内账。
楚玥和傅缙的营帐紧挨在一起,内账边缘开一个小门互通, 既独立又相连,非常贴合他们夫妻又各有职务的身份。
不用楚玥操心,底下人早就安排妥当了, 她初见时就十分满意, 独立营帐是必须的,若和傅缙同住一帐,难免总有一丝附庸意味。
从张太夫人出来,临时有些小状况傅缙去处理, 她独自先回。
沐浴而出,有一个十八九岁生得敦厚的少女站了起来,“主子,帐内都安置妥当了。”
这少女是赵扬胞妹,叫梨花,会些拳脚功夫,现作女卫打扮,是楚玥早早备下,之前在孟门山就送上来的。她是女子,有些事情男卫总不好处理。
楚玥点了点头:“嗯,回去歇罢,赶一天路你也累了。”
梨花其实不算累,见主子面色淡淡情绪不高,她想劝慰又恨自己拙嘴笨舌,最后拱手:“是。”
将将转身要出门,忽想起一事,忙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主子。”
这小瓷瓶是她大哥悄悄给她的,说是不许声张交给主子,主子自然就懂。
见楚玥接过了,她才退了下去。
昏黄的烛光下,三指大小的青花小瓷瓶躺在她的手心,她手心莹白,小瓷瓶也极小巧精致。
这是楚玥特地吩咐的避子丹,她上月服的要过效了。
盯了小瓷瓶半晌,楚玥打开,倒出一颗用温水送服。
傅缙很好,但问题依旧存在。
轻叹一口气,她将塞子塞回去,这个瓶子不能放在外头,她得塞回樟木大箱底下。
才要动手移开铜镜,不想微微一阵脚步声,与隔壁连同的帘帐一掀。
“宁儿。”
是傅缙。
楚玥心骤一慌,不过她未乱,顺势将手上的青花瓷小瓶搁在箱面上,和那五六个瓶瓶罐罐立在一起。
一个宽厚的怀抱从背后贴上,傅缙从背后搂住她,下巴就搁在她的肩膀。
“委屈你了。”
他看见楚玥放小瓷瓶了,但他也没在意,妻子一贯这些瓶瓶罐罐都多,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倒是这回出了京城入了营,就剩这可怜巴巴的六七瓶,和从前对比真忒少了。
楚玥骤快的心跳平复了些,她转身回搂住他的腰,“委屈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未生疑,她大松一口气,也不愿在这头立着了,拉他到到另一边,给他解铠甲的锁扣,“都处理妥当了?”
“嗯。”
这铠甲沉重,楚玥可脱不下,傅缙利索卸了,俯身亲亲她的脸颊,“我先去洗洗。”
楚玥微笑应了。
屏风后很快传来“哗哗”水声,楚玥回头看了那个青花瓷瓶一眼,也未动它,吹熄了大半烛火,解外衣上了床。
傅缙很快就出来了,理了理衣襟和袖口折痕,他吹熄最后一支留烛,也上了床。
很明显,他不困,甚至有点兴奋,搂着楚玥亲了亲,附在她耳边说:“将来要生一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
本来没刻意想过这事的,今夜被张太夫人一提,他一想就高兴极了,一个像妻子般粉妆玉砌的小女娃,白生生嫩嫩的一团,喊他阿爹。
这么一想可不可得了,这兴致高得下不来。
而后再要一个儿子,儿子总是不能少了的,后继有人,他拜祭祖父也不能心虚不是?
不过转念一想,他有纠结起来了,儿子做小,岂不是不便利保护姐姐?
不行,还是先生儿子吧。
“让兄长护着妹子,总不能吃亏。”
他兴致勃勃展望一番,一时又觉得两个孩儿略孤单了些,他道:“要不我们还是多生几个吧?儿子也有兄弟帮衬。”
这都想到兄弟帮衬上去了。
楚玥没好气:“母猪么?还生一窝了。”
傅缙一听,也对,而且他想起女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不易,顿时舍不得了,“那不生这么多了?”
他和她面对面,鼻尖贴着鼻尖,他亲亲她,笑道:“那我们就要一儿一女好了。”
他搂着她,“总不能为了孩子,让孩子娘多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