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公住在村子上坡,他在余晖都要过去,即将迎来夜晚的时刻才从地里出来,也许是尿涨的慌,他顺着自家的田往上走到玉米地里,他心里可能什么也没想,只想走到最密的一块地方方便解开自己的皮带。
当时是还没入秋正是最热的时候,余晖正要把头顶的颜色染红,红墨水混进了清水一般,徐徐向远方蔓延过去,风里送往田地里的是一阵阵的热流,哪怕是余晖也要把幺公的脖颈晒得发黑。
尿完了,他拉上裤子正要走出这块苞米地,脚上的草鞋正要踏在开裂的干土上,幺公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身子一瞬间就降了下来,弯着腰,两只手握着同一根苞米,闭着的眼在用力向上顶,他的汗珠混着沙土和泥浆从后脑勺流到下巴最后淌在干土上,他动不了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动了,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的张嘴出着粗气。他把眼睛顶开了,一睁开就看到那坡下有个人影正往上走,他心子一紧,正要欢喜着,可等他大概看到那个人影长什么样时,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村口小卖部米四婆是住在那坡下的一户人家,这个时候红色的墨水已经晕染整片天,从芦苇丛那边吹过来的暖流不再像是土里的蒸汽一样那么燥热,她男人看到她回来了,往四处望望,然后走到她面前问她:“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走的老幺那块田回来的?”
“是啊。”她说。
“那你看到老幺没有!”她男人把声音压低了。
“没啊。”
男人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手背在后面一直嘀咕“那就好,那就好。”
我也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才睡醒,不小心就睡了一个下午,一睁眼发现房间里已经开着昏黄的灯光,大灯泡在我头顶正上方,照的我昏昏沉沉的,我奶奶坐在我床边,她旁边是我姨婆,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我似乎还没睡够,她们在我眼里我就觉得我好像还在做梦,我做了个噩梦,我打断她们俩,“我做噩梦了。”
“醒了?醒了我们就吃饭。”我奶奶看着我。
“我梦到坡上边那个竹林里面有个人头。”我坐了起来。
“三叔基督会保佑你的娃儿。”姨婆看着我。
三叔基督是我们村的一个神,我奶奶创的,我看了她传教手抄的经文和教语,发现就是基督教的经文,没什么区别。
“幺儿快说谢谢三叔基督。三叔基督就会保佑你平安。”我奶奶盯着我。
“谢谢基督。”我说。
吃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从里面往外看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从里面往外听倒是能听见青蛙和一些虫在叫,或许是我刚睡醒,嘴巴是被唾液粘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我奶奶在旁边把头巾戴着,她刚祷完告,说是为我祈祷平安了,桌子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我头顶的大灯泡又黄又亮又热,我感到一阵窒息。
直到我们把饭吃完差不多八点,我爷爷收拾碗筷的时候外面突然走进来三四个穿便服的警察,爷爷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带头的那个人把我爷爷带到了外面,走的时候看到了我家里墙上挂着的十字架。
“怎么这个村子还都信基督呢。”他好像是对着他同事说的。
过了一会我爷爷回来了,我奶奶还是戴着头巾,她说她刚刚去祷告说求我爷爷没事。爷爷脸色不太好,他缓缓把门关上,小声告诉我们。
“村子里死人了。”
奶奶像是被吓到了,愣了一下然后,瞪着老大的眼睛,爷爷接着说:“熊四嬢她男人死在竹林里头了。”
“老幺?!”我奶奶急躁起来了,说着就打算出门去。“我一个人去,你在家里看着幺儿。”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爷爷望着她出去,然后回过头来看我,他挤出一脸笑容说:“你还记得我说的老幺不?”
我说:“记得,我幺公。”
他说:“你奶奶说你今天做噩梦了?”
我说:“嗯,我梦到竹林里有个人头。”
他突然死死地看着我,不再说话了,脸色又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