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本已黑,夜深,黑更浓。
素来南风轻柔,北风狂野的西北风如同那远古战场的千军万马撕破夜的深、黑的厚,狂暴地席卷着西北大地的万物,远处劲舞的枝条在风中发出咧咧的声响,犹如暗夜里的鬼魅不停地战栗。传说中的吴刚伐桂悄然地躲在黑厚的云层里,偶尔散发出的晕圈才让人感觉它得存在。
蜷曲在墙根下的猫儿发出凄厉的声音,不知是在呼唤着异性伴儿还是思量天威的底蕴,做着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梦。
“叫死,搞得老娘不得安生。”剽悍的女音夹杂着一股半透明的水柱倾盆而下,随之,简易二楼的窗户在关闭时发出令人心颤的哀鸣声,不知是在嘲弄女主人的浅薄粗野,还是控诉遇人不贤,或是发出警示亦未可知。
境由心生而及水,带着满腔怨气这盆散发着难言其味的水吓走了肇事的猫,惊醒了呆立不动的黑影,水柱扣在他的头顶散成点点水花,顺着他的发根肆无忌惮地在脚边冲刷出长短不一的沟壑,捎带地弄湿了他的衣裳。
南柯一梦终须醒的黑影摸着被人工降雨浇的湿透的脑袋,面上的神色极为古怪。少顷,他双手快速地翻遍身上游走,要不是风太大,只怕不死心的他此刻已是全身溜光。他惊惶失措地移动脚步向前奔去,空中飘荡着愤怒的大喊:“靠!愚人节也不带这样玩儿。我的五百万。”
“孩他爹,刚才那傻子是不是在咱家下面听墙根呢?”
“娃都这么大,还怕他听声响。五百万,五十块钱咱家都没有,继续干。”
当晚,剽悍的女人和她的丈夫一边奋勇地做着嘿咻嘿咻的男女运动,一边争论着那娃到底是在听他们的墙根还是想入室偷窃。
黑影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跌跌撞撞地走着,脑子里如同霸道的西北风般毫无停顿。
“刚才恍惚间看到那女人不是二十多年前去世的胖婶嘛,难道自己变成鬼魂?”想到此,他不禁连打寒战。
听老人说过鬼魂没有影子的他禁不住想破口痛陈老天爷的不是,明知道他想验证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这贼老天偏搞得漆黑一片。他倒是想骂来着,可风夹杂着沙子他即便是不张嘴都直往嘴里灌。
在这样鬼天气中,遑论张嘴,他连眼睛都不敢大张。
今晚是愚人节,和老婆在西北肃州市的家里喝酒庆祝如何分配那笔巨财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回到小时候住的地方肃县,上千公里路程的大变活人戏法委实令人匪夷所思。最最要紧得是他前天买的一张双色球彩票中了500万大奖,他把它放在钱包里郑而重之地装在身上,没想到钱包连带着彩票竟像小鸟般飞走了,大喜与大悲难道真的只是一线之隔。
熟知塞翁失马典故的他根本不想要焉知非福四个字,到嘴的鸭子竟然吃不到嘴里的个中滋味想必也不如他现在这般难受。此刻大悲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着什么,更没心情去留意周边的变化。他只希望这一切都是老天爷在愚人节跟他开了个善意的玩笑,玩笑过后生活一切恢复原样。
“嘻嘻,五百万,俺陈浩的幸福生活即将拉开帷幕。”正当他还在做五百万美梦时突然听见一句话:“浩儿,上趟厕所都这么久,快回屋去睡觉。”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陈浩不由抬起头,借着灯光才发现自己已走进一座小院里,眼前这女人的相貌和照片里四十多岁的母亲一模一样。
“怎么啦?儿子,掉臭水沟摔傻啦,连妈都不认识?”披着件外衣的李慧关心地上前拉住儿子的手,把他拖进屋。
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亲情让懵懵懂懂的陈浩确定眼前的女人确实是他母亲,今晚的蹊跷已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门板夹坏了,亦或是这世界上真有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让母亲脸上的皱纹如那句广告词般“只留青春不留痕!”
对解释不通的事,他一向的态度是不解释。这种态度往好说是随遇而安,往坏了说是没心没肺。从来都是母亲贴心小棉袄的他禁不住赞道:“妈,你的美让儿子自惭形愧。”
李慧笑骂道:“臭小子,连你妈都敢调笑。快把湿衣服脱掉,小心着凉。”说着,顺手扒去他身上带有异味的衣服。
当陈浩看到墙上一九七七年的年画时脑子轰地如雷炸过,重生一词如野草般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此刻在自己大腿上使劲掐的陈浩倒不是“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的信徒,他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是否清醒,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知道这世上让人清醒的办法太多,只有蠢人才自虐,而他恰恰是蠢人中的一员。他这才知道先前看见的胖嫂不是看花眼,而是蠢人莫名其妙地重生了。
陈浩暗忖:“难道在起点看重生小说有罪,老天爷罚我重头再来。”
“今天是月1日,这孩子不是发烧了吧,对着日历发呆。”李慧着急地把手搭在儿子额头上,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哪想到发呆的儿子话雷人。“妈,我今年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