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协助秦昭襄王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霸业。但长平之战之后,因推荐之人战败投敌,秦昭襄王给范雎面子,没有连坐,放其辞归封地。范雎深知官场诡谲,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于是临终前留下家训:胸有大志,深藏不露,待机而动。并让四散开来,隐姓埋名,免得被仇人一网打尽。
范雎的封地原在汝南,其庶子范增向东南迁徙到居鄛,定居在巢湖岸边,隐姓埋名,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遗产有两类,物质和精神。物质遗产分配是不均匀的,财产是嫡子的,尤其是嫡长子的。庶子分多少全靠嫡子们的施舍。但精神遗产分配是均匀的,只要你肯学,又有天赋,你就能继承。范增就是肯学又有天赋的人。
到巢湖定居后,范增每日清晨都对着安静的湖面吟诵《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心中默念父亲告诫自己的话,要成长为鲲就要忍受北冥的严寒。要蜕变为鹏就要忍受等待的寂寞。风云际会的时机可能一辈子对不会来,但你必须等待,等待适合你的明主,否则你将万劫不复。
光阴如梭,范增日复一日地吟诵《逍遥游》,在等待中由乌发青年变成了白发老人。年轻时觉得自己觉得自己实力不够,看不透人性,不敢出山。有几次差一点没有忍住,出行前想起父亲的教诲,又退回来,再观察、观察,发现事态的发展与自己的预测总是有出入,就越发觉得父亲的英明。
中年时,觉得自己成熟了,又发现诸侯王皆非明主,且秦国过于强大。范增原本看好楚国,以为丢失郢,迁都陈后,楚国上下会痛定思痛,奋发图强。范增为此迁到楚国的巢湖生活了一段时间,经过仔细观察以后,发现楚国阶级固化严重,任人唯亲,王令不能直达基层,全国意志难以统一,不是秦国的对手。
站在诸侯一边与秦王嬴政为敌,无异于螳臂挡车。站在秦王一边,自己又无足轻重。秦王嬴政过于英明,自己所学办不了嬴政大忙。在嬴政的领导下,生产蒸蒸日上,道路通畅,大军连年在敌国征战,而不缺粮。例如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征战楚国,兵力数倍与楚军,居然可以与楚军拼粮食消耗,最后逼迫楚军不得不发达自杀性进攻。有这样的压倒性国力,还需要什么奇谋?自己投靠秦王,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老年时,秦王嬴政已经统一了中国,改称称为秦始皇,即大秦帝国的第一个皇帝。国家一统,天下太平,就更没有范增什么事。这时候,范增对人性看得越来越通透,回忆往事,觉得当时要有现在的本事,出山真能游刃有余。天生我材必有用,范增不甘心就此死去,于是每日清晨坚持到巢湖边锻炼。吟诵《逍遥游》,吐纳紫气。期望突然风云际会,迎来鲲化为鹏的时机。
巢湖边清晨的负氧离子,洗涤了人的心肺,让人身体健康。吟诵《逍遥游》激发了雄心,雄心增强了人的生命力,让人精神健康。身体和精神健康延缓了衰老,让范增看上去像壮年。
日复一日在湖边锻炼身体,吟诵《逍遥游》不可能不被人发现,但人们却对此习以为常,以为不过是一个庄子的信徒,追求长生虔诚的信徒而已。而有学问的人,最多觉得其最多不过是想超越现实的,以求获得精神世界的无限的自由和心灵的宁静。没有人知道其还有平天下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