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中人声鼎沸。顾索此番前来京城,一则是借着出门云游、增长见识之名为逃避庄中事务,二则也是当真有位朋友要拜访。尽管不知道自己同他可还能算得上朋友,但坐下一起喝上两杯茶应该也不是难事。
他牵着马在街道上慢慢走着。长居江南地带,京城的风也显得干涩一些;但人却出奇的多、出奇的热闹!很少有人是不喜欢看热闹的,顾索也不能例外。远远的传来喧闹之声,他目力极佳,个子又高,不需踮脚也无须凑近,只立在原地张目望去。便见那高高的房梁屋脊之上,竟有两个人如履平地般你追我赶,都风一般掠了过去。
顾索定睛凝望着那两个人:被追赶的前者虽然先行几步,但脚下飘忽虚浮,俨然显现出疲态;而那追赶人的后者显然还脚力强健,追上去也只是时间问题。果不其然,那前边的人忽的定住了步子,高高一扬手,将手中物件猛地向后者甩去了!
顾索的呼吸忍不住为之一滞。
下边仰着头看着的百姓,也发出小小的哗然之声。
而那后者也轻轻一抬手,好像抓一只飞虫般飞过来的物件拿在手里。前者见状扭身向前一跃,足尖在屋脊上微微一点,忽然作三个起落跃去,再踏上屋脊时已然落在三丈开外,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更拉远了。
旁人或许不知晓,顾索却看得分明:这一点三起落,分明是贝家的独门轻功“举一反三”!那这前者想必就是“道可盗”贝屃——此人不算什么大奸大恶,唯独盗窃成瘾,不知他这回又偷了什么东西,惹来这等追赶。再看那后者,脚下竟是一点儿速度不缓,甚至更快几步,顷刻间脚尖要碰在贝屃的脚跟上!
贝屃知道自己逃脱无望,居然在屋脊上站定了,高声叫道:“姚继月,东西已还了你了,你又何苦紧紧相逼!”
顾索心中“啊呀”一个喟叹:原来这人是六扇门的“赶月神捕”!怪不得要追拿这姓贝的大盗哩。
房脊上的姚继月将东西收进怀里,似乎是冷然地笑了:“你同我谈条件?”
贝屃咬牙道:“对,倘若你今日放了我,算我贝家欠你一个人情。”
姚继月的脸依旧冷冷:“你在这闹市中大喊大叫,是要全京城人都知道我以公济私、玩忽职守么?”
贝屃却觉得这冷冷是种暗示,因而忍不住地想:赶月神捕不过也就是这样罢了。官门中人,几个不爱财?无非是不够数量。这次溜得了,不如就将南浦楼的镇店金蟾拿来玩玩……他心中已经腾起一种难言的心痒与强压不住的喜悦,于是在脸上更添上六七分谄笑,压着声音,连称呼也毫不艰涩地换了:“姚大爷,我们便再追赶到无人处再商议此事也不迟……”
他的谄笑凝固在脸上,话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姚继月的手已铁箍一般勾住了他的脖子,勒得他满脸通红,几乎像是刚蒸熟的螃蟹。
姚继月腾出另一只手,亮出了手上缠绕的铁链。
细细的、亮亮的,很长很长的一卷铁链。
贝屃也就像要下锅的螃蟹一样,被这一卷铁链给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点上了身上脸上的十五处穴道,连一声悲鸣或是痛骂也发不出来了。谄笑仍挂在他的脸上,以至于他闭不起来的嘴角甚至垂下了一串涎水。
姚继月提着捆结实的贝屃,也就像提着一只草绳缚好的螃蟹一样轻松。他连看也未曾看地上的人群一眼,又追风赶月一般地离开了。
顾索看得眼酸,索性栓了马,找了个茶摊坐下。邻桌的一群人刚从姚继月与贝屃谈话的那幢楼下过来,对此事谈论的更是热切:
“姚大爷不愧是‘那位’面前的最近的红人!今日一见,果然真英勇、真正气!”
“你们不明白了……他给‘那位’干活,又怎么会是多好的人?”
“说得也是。”
“总好过诸葛瘟神。听说他前几天从关外回来,居然把‘鲤跃刀’给杀了!真不晓得他这次回来又要和姚继月斗成什么样子。”
“诸葛长欢一天斗不过‘那位’,就一天斗不得姚继月……”
顾索正侧耳听着,一碗热茶“当”一声搁在他眼前,腾一下在眼前氤氲起一大团雾气。他便不再细听了,理所当然地向这送茶的小二道谢,连茶钱在内更多塞了几枚铜板,倒叫人家吃了一惊,说话都不利落起来:“公……公子,您可真是太客气。”
顾索愕了一愕,回以一笑。想来京城中在这茶摊歇脚的都是些来去匆匆的人物,更没有道谢、添钱的习惯。他捧起这碗尚且滚烫的茶,凑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吹。这种路边的便宜的“歇脚茶”,无非是些零碎的茶叶边角料,自然是比不得“雀舌”呀、“龙井”之类的,顾索却像在喝什么美茗佳酿,很认真地饮下去了。
是以周围一干人都忍不住来看他:看这个喝劣茶也好似饮美酒,很优雅、很漂亮、很客气的锦衣公子。顾索不管周围有多少的眼光,他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