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9月28日,星期三,下午3点40分。
x市,武明北路东段。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秋天已过大半,行道树上暗黄的枯叶日渐稀疏,隐隐显露出一副冬日的败相,周围的空气却灼热到近乎扭曲,让人觉得夏天还远远未曾过去。
这样的工作日,工作时间,在这样偏远到近乎郊区的路上,也就理所当然地冷清。
只有一辆深黄色的桑塔纳独自疾驰在马路上,隐藏在枯叶之间,卷起些许尘土。
驾驶席上的是一个身体宽大的成年男性,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
宽大的卡其色立领外套上方是厚实的n95口罩,再上面是一副对他的脸都有些巨大的偏光太阳镜,头上还顶着一顶宽大厚实的鸭舌帽。
光是那副装扮看起来就足够闷热,他那鼓鼓囊囊的肚皮甚至越过档位传感器,向副驾驶座侵压过来。
副驾驶座上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看他坐立不安的神情,此刻内心想法大概是介于为坐到前排热得发晕而后悔,和想提醒司机别碰到换挡杆出事故两者之间。
最终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他一扭头,看向窗外一排排飞快驰过的法桐,好像不看就能把危险抛之脑后似的。
但就算危险真的不看就不存在,温度却不会,满头大汗的他身体僵硬地将右手探下去,去摸打开车窗的开关。
在开关该在的位置旁边,他摸到了一个有些清凉的东西。
湿湿滑滑,捏一捏还有些柔软。
他有些好奇地低下头,看到一根肉色的长条正被他握在手里。
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升起了些许好奇心,顺着长条向后看去,发现后座上那段还不是尽头,又一路顺着看去,最终看向了——
驾驶席的方向。
“呃……”
司机正好也朝他看过来,脑袋一转,墨镜一滑,露出了后面的……
滑稽表情包?
“呃……嗨?”
…………
“咚——!”
这附近没几个行人。即使有,他们也很难听到这声音;即使听到,他们也未必会转过头去寻找;即使寻找了,车也有可能已经早就开过。
所以没有人能注意到,在那辆疾驰而过的桑塔纳前挡风玻璃上,绽放出一朵,由粘稠液体和细密裂纹绘制而成的,浓郁鲜艳的大红花。
与沉闷又响亮的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是令人牙酸的细密碎裂声响。
“是玻璃不要是骨头是玻璃不要是头骨是玻璃是玻璃是玻璃!”
刚才还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离得倒是够近,脑袋也算是从闷热中清醒过来,但此刻他正被粗壮暗红的触手,像寿司一般死死卷住。
他血刺呼啦的脑袋被按在满是碎纹的前挡磨蹭,又从绽放的花蕊中心被慢慢拖开,在花朵边缘刷出一道鲜红的亮漆。
玻璃早已不再震动,可头盖骨还在嗡嗡作响,拼命默念的祈祷和不知是外面还是里面的嗡鸣混杂在一起,已经变成随时可能令人失去意识的噪音。
所以他现在真的不是很关心脑壳上喷出来的血迹多么有艺术气息。
他在触手里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空隙,用上所剩无几的全部力气,一脚向左踹去。
在司机身上冒出触手前,他只是觉得这家伙大概是吃多了垃圾食品,腰围实在过于宽大,但现在真踢上去,感觉却完全不像一般肥仔的肚子那般柔软,反而超乎想象地有弹性,只是踢掉了他身上的衣服。
于是前一次的嗡鸣尚未消失,后脑勺就又狠狠撞在了车门上。
“咳哈——见鬼,踏马的——死章鱼!你踏马的!”
他很想说点什么更有格调的话,只是刚从嘴里拼死拼活地挤出两个字,脑海便被不知从何处来的潮水席卷,化为一片空白。
除了骂街和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实在没有编排出合适台词的余暇。
“乔强先生,我很失望。我以为,以您的家庭环境,一定对人类的基本礼貌知之甚详才对。”
司机两手抓着方向盘,两只手靠在刹车油门上,还有一只手卷着客人,空着的三只手则对着他缓慢挥舞,同时慢条斯理地,用仿佛带着气泡破裂的声响的怪异嗓音开口说话。
乔强不是很擅长辨认司机所属的蛸科生物常用的情绪表达方式,不过他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说这句话时大概相当认真。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还是差点笑出声来。
明明外表完全无法以人类来形容,却以人类的语言,谈人类世界的事,难道不荒谬吗?
“哈……哈……真不好意思……没能满足你的臆想……你这,该死的,杀千刀的,八爪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