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被满头大汗的宋管事请出门时也吓了一跳。
门外无端端地聚集了百十口人,李钦载当时心头一沉。
“农民……终于起义了么?”
李钦载一脸忐忑地看着门外的庄户们,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要拿地主家的某位聪明儿子的脑袋祭天。
见李钦载出来,庄户们却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动作整齐划一地朝他长揖为礼。
李钦载又被吓到了,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你们想咋?……甘井庄不是法外之地!”
一名中年庄户走出来,又朝他行了一礼,憨厚笑道:“少郎君莫惊,咱们只是来感谢少郎君,听我儿说,少郎君的贵子教了他一些学问,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李钦载愕然不解地扭头看了看门后的荞儿。
自己这个文盲犬子居然能教别人学问?
李钦载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家犬子除了尿得一手好床,应该不懂别的学问了……”
庄户咂了一声,道:“咋能认错人咧!”
说着扭头四顾,大喝道:“额家那瓜皮娃儿呢?滚出来!”
人群里一名六七岁的孩子流着鼻涕走出来,使劲一吸,鼻涕缩回了鼻腔内,看得李钦载又皱眉又揪心。
“瓜皮!少郎君的贵公子教了你啥,背一遍!”庄户喝令道。
瓜皮娃儿也不怯场,当即张嘴就背:“李孙赵钱,周吴韩杨……”
背了十来句后,便背不下去了,显然是个学渣,“瓜皮娃儿”的名号实至名归。
庄户却听得眉开眼笑,又朝李钦载行了一礼,道:“小人虽不知他背的是啥,但一定是高深的学问,祖上八代没读过书,今日倒是积了大德,得遇少郎君和贵公子,学了大学问,小人代祖上感谢少郎君和贵公子。”
说完再次躬身长揖。
身后的庄户们也纷纷跟着行礼道谢。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赧然道:“你家瓜皮娃儿背的是《百家姓》,不是什么高深学问,顶多算是启蒙之学,你们不必感谢我。”
庄户连连摇头:“启蒙也是学问,而且是大学问,我家娃儿会读书了,家里的风水也转运了,说不准下一代能考出个状元郎呢,一切都拜少郎君启蒙所赐。”
李钦载顿时默然。
从庄户们诚心感激的表情上,李钦载才渐渐发觉,原来这个年代的人对学问的态度竟如此敬畏,如此谦卑。
哪怕只是教给幼童的启蒙学,也被庄户们奉若神明,尊敬万分。
在前世,对知识如此敬畏的态度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前世信息太快,知识的普及更广,最贫穷最偏远的地方的人也基本都认字,已经很难看到人们对知识如此敬畏了。
而如今这个年代,读书人是真的很少很少。
因为稀少,所以学问和知识在朴实的人们心里,已经蒙上了神圣的色彩。
他们像敬畏神明一样敬畏知识。
明白了庄户们的心思后,李钦载叹了口气。
扭头望向宋管事,李钦载道:“咱们主家出钱,村里寻摸一块地,庄户们都帮帮忙,盖一间大房子,再从城里请几位先生,让庄子里的幼龄孩子都来读书上学。”
宋管事躬身应了。
庄户们先是惊喜,接着神情却浮上迟疑。
李钦载看出大家的心思,于是笑道:“读书不求结果,也不为考取功名,只是让孩子们多认几个字,懂得一些基本的圣贤道理,占用孩子们的时间不多,更不会耽误地里活计,大家不必担心。”
庄户们这才千恩万谢,扎扎实实给李钦载行了好几次礼,每个人对李钦载都是感激涕零,不仅如此,还把自家孩子拽过来,让孩子给李钦载行跪拜礼。
李钦载急忙拦住,教授一些启蒙的学问而已,没必要搞得如此隆重。
庄户们又是一番感激。
若论庄户们让自家孩子读书的初衷,并不是要求孩子考功名,难度太高了,基本不可能实现。
他们要的是孩子学一些基本的学问,能明事理,知廉耻,学会做人,这才是庄户们让孩子读书的真正原因。
李钦载这才望向荞儿,笑道:“你倒成了庄子里的风云人物。我就奇怪了,你一个半文盲怎么敢教别人学问的?”
荞儿天真地眨着眼:“父亲大人,荞儿没教过他们,是荞儿自己默念百家姓时,他们在旁边学到了……父亲大人,荞儿不该教他们吗?”
李钦载笑道:“当然应该教,传播知识永远没错的,不过你这半吊子水平还不够。”
“荞儿也很用功在学呢。”
“如果还想继续教他们,你要比他们更努力才是,每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