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1983年10月。
秋风习习,椿树枝丫上的最后一片叶子随着阵阵秋风缓缓飘落,然后飘远。
宁晋川坐在自家院子里,目光深邃眺望着远方,凉凉的秋季,他额头却在不停冒着冷汗,脸色苍白,眼中带着血丝,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手里,拿着一本路遥的《人生》。
他的身后是一栋严重倾斜土坯房,几根手臂粗木桩勉强支撑着,才没有倒塌,或许会在某个狂风骤雨的夜晚轰然坍塌,让一家人彻底失去这个破旧的蜗居之所。
屋檐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坐在小板凳上,哽咽着说道:“爸,我……我不嫁,那……李有贵是……是个……傻子。”
她是宁晋川的姐姐,名叫宁如云。她梳着两个麻花辫,上身一件洗得发黄,手肘处打着补丁的确良小碎花衬衫,下身一件灰色长裤,也打了数个补丁,裤脚卷至膝盖处,沾着泥浆的光脚丫踩在地上。
宁如云时而低头,泪滴落在灰黄的土上;时而仰头望天,不让泪水流下,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入发丝之中。
父亲叫宁祥福,坐在门口,四十多岁的人,一头乱糟糟花白的头发,黝黑的脸上满是浅浅的皱纹,看着像六十左右的老人,缓缓往烟斗李塞烟丝,听到女儿这话,塞烟丝的动作顿住了,怒道:“你不嫁,欠李金山的钱怎么还?”
半年前,宁晋川忽然病倒,刚开始以为是感冒,请村里赤脚医生拿了些草药,药吃下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只能去县医院,几番折腾下来,家里存来建房的钱花光了,还找人借了不少,其中最大一笔就是找隔壁村有名万元户李金山借的。
当时借了六百,半年内还钱,收三百利息,共九百。
还不起就把宁如云嫁给李金山的智障儿子李有贵。
宁晋川的病县医院也治不好,在医院折腾几个月,钱花了,病还是没好。
眼看还有十几天就到还钱的日子,家里人开始商量着,钱肯定是还不起,只能把宁如云给嫁过去。
李金山是十里八村的村霸,有钱有关系,知道他的人都说,缺德事做多了,遭报应,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也生不出第二个。
宁晋川这时开口说道:“爸,我也不同意姐姐嫁给李有贵。”
虽然宁晋川身体虚弱,中气不足,但言语中无比坚定。
前几天,宁晋川病情忽然发起高烧、呕吐、呼吸困难,一度陷入昏迷之中,大家都以为他挺不过去了,谁知峰回路转,撑了两天后,身体渐渐恢复。
没人知道,这时的宁晋川身体里,藏着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或者说,他发病这些天,看到自己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历程,以及这个社会的变革。
宁晋川这两天一直在想,是自己从未来穿越回来了,还是自己“看”到了未来的一切,又或者这一切只是他病后的幻觉,只是他的臆想。
不管如何,宁晋川想验证一番,他只有小学文化,之前从不看书。
但未来,他开了一个小加工厂,娶了一个大学生媳妇,夫妻两渐渐把工厂做大,创立自己的品牌,也算小有成就,在媳妇的影响下,他开始看各种书籍。
从中外名著,到经济管理;从人文科学,到宗教哲学,他几乎不怎么挑书,一些较为有名的著作,大多看过。
于是,昨天他找村里的于志明借书,于志明是村里的在读高中生。
世界名著没找到,但找到了路遥的《人生》,这本书他这时是没看过的,主人公是谁都不知道,但未来看过,脑海里依稀记得书里的大致类容。
昨天到今天,宁晋川快速阅读了一遍,果然跟他脑海里记得的内容一模一样,他真“看”到了未来几十年发生的事。
这说明,他脑海里记得的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比如手机、液晶电视、宽带、网络……
还有姐姐嫁给李有贵后,生活凄苦,经常被那有暴力倾向的傻子打,当时姐姐已经有了孩子,加上这个年代的观念,姐姐只能默默忍受。
直到有一次,姐姐被李有贵打断腿,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落了个终身残疾。
宁晋川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宁祥福心头有气,怒瞪了宁晋川一眼:“这个家里到底听谁的?现在这家还是我做主。”
宁晋川也有些怒了:“爸,李有贵是个傻子,犯起混来他亲爹亲妈都往打,你把姐姐嫁给他?姐姐是你女儿呀!”
“女儿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养的?”宁祥福着话说得“掷地有声”,却也犹如一把铁锤,狠狠锤在宁如云的心口。
宁晋川知道父亲有“重儿轻女”的思想,但说出这种话,还是让宁晋川为姐姐感到愤怒:“爸,那些钱是给我治病的,凭什么让姐姐一辈子来还?我来还!”
宁祥福觉得儿子这是翻了天,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