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儿都互通了气儿,遂王婆甫一出来,沈南宝扭头就听到了信儿,领着一干人赫赫去了地窖。
地窖黑,打着火镰一眼望去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风月正纳闷呢,那四下里查看的堂倌揭开粮窖的盖儿就喝了一声,“好家伙!竟然往米里撒水!夫人,您瞧。”
一壁儿说,一壁儿抓了把米递到沈南宝跟前。
沈南宝摸了摸米,果然浸透了。
风月气不打一处来,“就没见过这么糟蹋米的!”
沈南宝也心疼,不过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她道:“都揭开瞧瞧,看看是不是都浸了水,严重的咱们悄摸拿出去晒一晒,不严重的和草木灰一并放到通风的地儿,应当糟蹋不了什么粮食去。”
风月叹了一气儿,“好在早晓得她要使坏,地窖就没存多少米,不然为了这么个积年埋汰了米多不划算哩。”
众人听着深有同感,也因而手下动作愈发利索了。
待沈南宝他们将将把米晾晒了干,王婆那张马脸就现在了米铺外,呼天抢地的说沈南宝做黑心买卖。
王婆本来就一副割人耳的喉咙,当下直着嗓子高高的来这么一下,简直跟掐了鸡脖子,听完能有生死走过一遭的感受。
风月早摩拳擦掌期待这天到来,遂王婆一响,她立时纵了起来,夺门而出,“出丧呐?嚎得这么摧心肝的!”
却又一笑,“我们可受不住王婆您这大礼,我们毕竟也没做什么,不过替你们找了个乳娘罢了!”
这话叫某些知情的看客醒过味来,当即嘲讽起来,“王婆,你有在这空刺挠人家,还不如踅摸踅摸活计贴补贴补家里,毕竟家里还有个乳娘要养不是。”
有人接过腔,“哪止,这不还有俩瘫了的好大儿嘛。王婆成日里念叨要养孙子,我瞧凑合凑合,养这俩大儿也跟养孙子一样了。”
王婆被堵了个倒噎气,却罕见地没呛声,只是道:“我今儿来,不是为旁的,就是见不了你们这米铺挂着这么大的招子却做黑心的买卖!”
沈南宝站在露天里,黄黄的太阳光温暖得像罩子,盖在她的脸上,却化不开她脸上的冰碴。
“王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我麻烦,从前那些我也都算了,今个儿你又来泼我米铺的脏水,你是真觉得我不敢把你送进官府,告你寻衅滋事诽谤么!”
那视线刀子一般穿云破雾直刺王婆额上,激得脑门一阵发麻。
但发麻之后,心却奇异的沉静了下来,也开始掂量起今日这举到底能不能讨得好。
毕竟沈南宝和官府有勾缠,闹再大,多半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真要叫她下不来台盘,且得让她先撂了话,让她自个儿吃不了兜着走。
自个儿呢,虽背后没个倚靠,但真要出事,把那人供出来,自个儿也能得个撇脱!
这么一想,王婆瞬间底气足了,满脸横肉丝儿硬生生拗出一个苦哈的模样来,“你同官府交情深,我就一区区老妪罢了,确确是比不得你们……”
平日见惯了她牙尖嘴利的样儿,当下这么一瞧,有一种偷穿别人衣服的滑稽感。
沈南宝却不拆穿她,反倒顺着她的话接过碴儿,“我同官府是有些交情,不过也是我们买了他们衙门的府库囤粮来往的交情罢了。”
王婆心头骂啐,面儿上却仍是那样,“萧夫人你这话说得太谦逊了,毕竟谁不晓得当日你大昏,那同你一块对簿公堂的陈大人呐。”
这话带着浅浅的笑,很有扭曲的意味。
以至于那些看客看沈南宝的眼色都有些变化。
沈南宝呢,哪里不知道她肚儿里藏着怎样墨水,笑了笑,还是如水一样的语气,“毕竟是我公爷的好友,也是米铺的二东家,我们也因而沾了些光,不过,即便如此,我们可谈不上有官府硬仗腰子,该做的买卖还是凭良心的,试问问从我们这儿买的,有谁说过短斤少两,又有谁说过米不好的?”
王婆听了啧的一声,“你也就这么一说罢了。”
这话把一壁儿的风月气笑了,“那你颠来倒去的说这么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堂倌是个灵光的人儿,又早早被授了意,当下听王婆满嘴这么跑马儿,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想头,便接了风月的话头附和道:“咱们主顾虽是女子出身,却也是个局气的人物,你既要说我们做黑心的买卖,那你尽管说清楚我们怎么的黑心,别牵五绊六堵在门口挡我们做生意!”
王婆却嘬着嘴摇头,一脸的不相信。
沈南宝瞧她这样儿笑了,“那便这样罢,要是真如你所说我们做了黑心肠的买卖,到时不要你说,我自个儿卸簪席槀,挝登鼓闻,不过要是不如你所说……”
话还没说完,王婆的喉咙急急响起来,“也不用你来,我自个儿去官府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