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的第二天。她还沉浸在昨夜营外巫山一度的余兴中,朦胧之间忽然听得旁边的中年妇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她从陋榻上爬起,惺忪地揉了揉双眼,发现太阳还未从传说的东方大海中生起来。四周一片深青。
“nakruklaj!kokapatlaj!”
昨夜和恋人说了太多的现代汉语普通话,这位舂谷妇人的言语她一时没有听出来。她先是回想了一下,最后那个读起来像“啦”的,带有感叹意味的语气词,韵母是a:j,可以归入歌部;声母是l,八成是“也”这个词。在发困的几秒间,她逐一地把这些词回忆了起来,最终是“女觉也军于发也”。
“嗯,我醒了……”她摇摇头,理了理散在头发上的茅草,“现在就要开拔了么……”
“对,你快点着吧。今天不朝食,等晚上再开伙。”
她才听到满屋充盈着的打包衾被衣服的声音。她仔细一看,发现斗室另一侧恋人的铺位似乎是空的。
“张嫂,你知道阿绫到哪去了么?”她问那位中年的舂谷妇人道。明明昨夜二人是一块摸回来的,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她比我们起得更早,被呼去幕中了。”对面一边回答,一边催促她整理物具。
“喔……”天依仍是有些担心。不过考虑今天的事务将会十分芜杂,自己还是先开始忙起来比较好。她遂学着同屋妇人们的行动,将自己尚有一点余温的被服叠起来,整理成一个方形,用麻绳打成几个包。这是她大学军训整理内务时学到的,半年前初穿越来时,在赵府门下为奴,也时常利用这个技能,同院的仆人晏柔时常夸赞这个巧技,但她一直没有学会。
这次随司马军远出河南,要再见到晏柔、赵小姐等人、吕陈两兄弟的机会便渺茫了。甚至连能不能活着回到洛下,也还是个未知数。她一边打着包,一边念及这些,不禁有一股愁云从心里生发。
“洛,你打得好整齐!”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同室的妇人连忙围聚过来。
“她这个绳子系得跟我们村里的田垄一样。”和她一块每日舂谷的妇人看着被褥上的三纵两横说道,“阡阡陌陌的。”
“这个有章法。我们海国的军队,从前行军时打成这样,中间还能塞水壶、鞮履、雨衣、挎包这些东西,非常实用。”天依指着被团向众人介绍道,“也方便背。”
妇女们虽然不知道水壶、雨衣都是啥,但她们看着背包上的三纵两横入了迷。
“真是巧,你能把具体如何打的教我们么?”围着的人们问道。
天依遂又走到未整理的阿绫的铺位上,从被子从哪捆起,怎么叠成一个u状,先塞入哪根绳子,如何形成最终的三横两纵,一一地告诉室中的妇人们。她们又照流程做了一遍,过了几分钟的功夫,每个人都打成了现代军队的行军包,挑在肩上,舒舒服服的,比先前自己常用的方法要省不少劲。天光也亮了不少,远边逐渐地发白了。
就在这会儿,天依听得室外有士兵走动的声音,朝外面一探,原来是乐正绫被一个刀兵引着,从幕中回来了。她走进室内,发现自己的被服也被整理得清清水水的。
“阿绫,怎么样!”天依笑着对她说。
“真是辛苦了……”阿绫忽然发现包括自己被团在内的众人的被褥都被整理成了现代军队模样,“哎,等一下,你会这个?”
“一直没有向你展示过。”
乐正绫蹲下身来,探出右手,将被褥拎起,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似乎在想什么,良久,抬头道:
“我之后再谒见司马的时候,你也同去。”
“阿绫是说……”
“对。”乐正绫点点头,天依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捆被子这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它是士兵内务的一部分,在这件事上搞标准化,既可以提高行军和驻扎的效率,也可以在培养士兵纪律、规范观念的过程中起到一个良好的作用,哪怕是根本不在意这个进程的、封建军队中最烂糊的一支。
“阿绫现在事事都在为大军考虑。”
“毕竟军事斗争是一件十分困难和危险的事,就算在上古也一样,所谓‘不可不察也’。”乐正绫将自己的被褥背在肩上,“我们是现代人,我们必须在每一个细节上尽量地帮助将领提高军队的素质,无论是在帐下做制图郎——当然,现在还轮不到——还是课士卒拼音文字,还是打被子,都是实现它的一环。实现得越多,我们在河西的幸存可能越大。”
天依点点头:“如果我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到司马军,也算是我的人生发挥出了一点价值吧。对了,你刚才去幕中参预了什么事?”
“这个不能说。”
“喔……”
“准备好了就走吧。”屋外的那名卫兵向乐正绫说道,“一会儿出发。”
“阿绫,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