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给了他兵权,是极大的信任,也只有这种信任,也只有这一人他万不能辜负,因为帝王的心思向来多疑,注定了他们一生活在孤独和隐秘中。皇兄让他保护白湘舲,也有意考验此女面对逆境的魄力,特意下旨,命悬一线的时候给予帮助,其余时间要袖手旁观。
想帮又不能违逆皇兄,只能夹在中间费尽心思平衡,不枉他特意买辆新马车,乔装成进城游玩的侯爵新贵,在湘舲面前展示身份的特殊性。
白简庭此次出师未捷,还被莫须有的罪名牵连到整个家族,白氏一族可是块上等五花肉,这等谋逆重罪若是坐实,白氏三族不保,六族连坐,九族不得安生。
李岚眼见那意气风发的白湘舲,一步步成为惊弓之鸟,为速到边疆不敢露面,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一路走来,只见她流血从不见她落泪。他一次次想亮明身份,都怕贸然出现毁掉她最后一丝尊严。
有一次她们在雪山上迷路,李岚六天才找到人,再见到白湘舲的时候,她正将一块生肉连同委屈、辛酸、恐惧一起吞进肚子里,大概是第一次吃,她捂着嘴干呕,倔强的抓起一团团雪,强塞进嘴里,麻木自己一副凡人心肠。
她需要隐藏且不堪的一面毫无防备的落在他眼中,那一次他非常震撼,几乎是落荒而逃。不过她虽然人前窝囊,人后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小混蛋,她狼狈,尚有九分好运气。
而她的敌人,躺在地上数星星被狼崽子一窝端,挂在树上荡秋千被木仆集体放血,剩下十之八九不死也残。
有史料记载,那木仆,尾若龟,长数寸,居木上,食人,并不常见,能遇上运气着实差点意思。
像今日,他做了两手准备,他就知道她绝不会自投罗网。说实话,他出手的机会不多,毕竟他不能……
不能吗?
突然冒出的荒唐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守了她三个月,三年、三十年有何区别?若是他连个女人都保不住,那他有何颜面站在九钦师那十几万人面前说保家卫国。
想到这,他呼吸一窒,耳朵像被火燎了一下,心噌的一下飞奔起来,又想起刚刚那个荒唐的梦。
他吸入迷烟后,恍惚间竟看见白湘舲依偎过来,软玉灯边,浅酒入抱,不曾把郎轻推,亦不曾声颤喊痛,唇齿相依,梅花三弄。
李岚未经人事,但那个梦让他着迷,让他失仪,让他一颗心怎么都平静不了。
大概盯梢盯上了瘾。
她有没有受伤,睡得踏不踏实,走到什么地方,接下来的动向,每日醒来汇报给他,搞不清楚他会食不知味,无所适从。
丝绦低垂如帘,随风摇曳轻摆,斑驳的光影在李岚脚边跳跃,他融入春夏交替的画卷之中。他在赏景,亦不知别人也在赏他。
清川被驰衍拎出来,将头向下一埋,比乌龟爬的还慢,走到李岚面前行礼问安后,小声汇报:“王爷,您的马车被人偷走,属下已派人去找。”
不等李岚回神,清川赶忙又跪下,将袖口的东西掏出来举过头顶,连忙请罪:“那偷车贼还留下一封信,一包金银和一把匕首。”
李岚半晌未动,清川小心抬头,见李岚耳朵绯红,还以为他给气的,腿肚子一阵发紧,他硬着头皮喊了两声:“王爷……”
李岚早在看到清川一脸黑线的时候,他就猜到七八分,拆开那封信,跟他所想大致相同,没有一点新意,到是那一手大气磅礴的草书,让他不寒而栗。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底,不敢这么狂妄,让他恍惚间还以为出自右相之手。
他回过神拿起匕首,捅了一捅那钱袋,心生一口怨气,眼睛瞪大何止两圈,“这小混蛋偷车就偷车,留名留钱留这什么,匕首?她想干什么?”
“大概是怕您追责,毕竟您喂狮子的习惯,全长安城……”驰衍话还没说完,李岚原地转两圈,手里的匕首,在驰衍鼻子尖前晃了晃,“不许说那个词!显你文武双全吗?”
驰衍咽下路人皆知四个字,看李岚用下巴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人,他不好意思的拍了清川一巴掌,把人拉起来。
“清川,马车找回来,你就给本王去守车。马车若是找不回来,你就给本王去守小毛球的笼子。”做戏做全套,盯着李岚的人太多,他尽量不让皇兄有机会压榨他。
清川比不上驰衍结实的像一头牛,母亲是西域异族女子,他细高脚大,略卷的头发,深邃的眼窝和高鼻梁,多多少少有些异族特征,看起来弱不禁风,但相比与慈眉善目的驰衍,他眉眼间有股机灵劲,但大多时候贼得有些不靠谱。
“楚楚可怜对本王没用……”李岚握紧匕首,无视那双委屈的眼睛,压在清川肩膀上问:“那是什么?”
清川望向李岚所指的方向,答道:“九钦师的黑旗。”
李岚:“下面的呢?“
清川:“军旗下面?棺椁啊!”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