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霜仰首瞭望碧落,霁日当空,雨后初晴,绿槐高柳咽新蝉。紫竹苑落英缤纷,扫帚簸箕横躺,扫院婢女不知所踪。大概跑出去玩了,小丫头年纪不大,玩心尚重,无霜也未在意。
最近她心情不佳,因苏府大少爷苏尽欢牢笼溜达一圈,又被全须全尾释放。别的不说,上次苏尽欢可是对她放下狠话,“早晚要办了你”,令无霜彻夜难眠。
只盼望小姐能早日带她逃出樊笼,从此不再担惊受怕。
忽然院子外面有响动,无霜赶紧出去一看,扫院婢女春蝉手捧木盆,悻悻归来。
无霜问她去哪了,春蝉噘着嘴,称自己被管事嬷嬷差遣去东院磨豆腐,辛苦劳作大半日,获得一盆没人要的豆腐渣滓。
无霜拉着春蝉的手,嘱咐她道:“你是紫竹苑的婢女,无事不必听东院调遣。你想想看,东院那么大,还缺你一个磨豆腐的吗?分明是夫人屋里的嬷嬷故意支走你,让你落得一个懒散倦怠的罪名。”
春蝉唬得满脸惨白,连连弯腰道歉,发誓下次再也不去了,无霜也便让她走了。
芸娘恰巧路过,听见此事,捉裙上前招呼无霜,“是我叫她去的,不碍春蝉的事,她也只是听从吩咐罢了。”
素手一抹额间细汗,“我打发春蝉去东院忙活,分散婆子们的注意力,没事不要老盯着咱们。”
无霜打眼一看,芸娘香汗淋漓,自晌午就在院里忙碌,打发小厮搬进搬出,十几只檀木箱子,全都上了锁。
无霜问道:“二奶奶这是要搬家,搬到哪里去?我前儿见到门口停泊送货的马车,好几辆呢。”
芸娘连忙嘘道:“小声些,莫叫那院的听了去。”她瞅了瞅周遭,低声道:“早前我就和你家姑娘商量好了,待风头火势过去,咱们就离开这座阎王庙。既这么决定,那不得备着些钱财么,我这神不知鬼不觉把家什运走,待女大虫坐吃山空那日,一准活活气死她。”
无霜惊道:“话虽如此,二奶奶大张旗鼓地搬家,即便夫人不知道,老爷常回来住,肯定会发现的呀。”
芸娘狡黠一笑,障袂道:“你道我有那个胆子,在老爷眼皮子底下瞎搞?都是老爷授意我这么做的,就是吃准不让女大虫好过。”
她攥着拳头道:“哼,这一笔笔的血债,叫她拿血肉来偿还。”
无霜转忧为喜,“霜儿果然没有看错,二奶奶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小姐能得二奶奶助力,真是天大的幸运。”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文竹急急忙忙从外头归家,一进门四处寻找无霜。
他刚刚接到温府随从远舟递来的口信,言二小姐旅途劳累,先去温府歇脚,今晚不回来了。
“姑爷请二小姐去家里做客,这能有什么问题?”芸娘感到疑惑不解。
无霜不敢做决定,文竹却说,他在街角听到,午间北海河道发生大事件,整座画舫炸成碎片,全城巡逻士兵都去了,正在抓肇事者,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芸娘惊道:“咦?阿绾跟姑爷,去的不就是北海?别是出什么岔子罢。”
能有什么岔子呢?
无霜不得而知。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转眼又过了十日。
苏绾抬首望见府邸灯笼印制“温府”二字,莫名感到阴风飒飒,不禁拉扯肩头薄纱披帛。
自画舫一案,她被温如初胁迫,拐来温府以后,一直客居在厢房,足足过了十日。
期间,除却一两哑巴婢女,及打杂的沉默仆役,她未曾见过温宅家主,就连温如初,亦是深居简出,不曾露过一面。
苏绾等于是被软禁。
心中揣测万千,不知前景如何,又牵挂无霜芸娘等人,生怕她不在身旁,她们被别人欺负了去。才下眉头,又思及那个家伙最后纵身跃入江波的情景,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
无数忧虑思念缠绕成团,丝丝缕缕勾连心头眼底。翻来覆去,夜不能寐,人也日渐消瘦。
这日里,忽然侍从远舟拜道:“少爷请姑娘前堂相见,拜会老爷及夫人。”
该来的,总会来。
苏绾一惊,星眸泛起坚毅光芒,小小身板挺立风中,飞花搅独愁。
温家老宅百年有余,簪缨世家,书香门第。温老爷官拜从四品国子监祭酒,因年岁已大,桑榆暮影,早早以健康为由向朝廷请了致仕。
温老爷四十多岁方得一子温念,养到七八岁,老妻病逝,隔两年娶一房年轻貌美正妻,成为温如初的继母。
温家人丁单薄,温老爷子性情寡淡,未另娶填房,从此再无所出。温如初一心扑在官路上,也未纳妾。合家上下,仅三人而已,不免有些清冷寂寥之感。
温老爷年逾古稀,神智不大清醒,整个人被塞进木质轮椅中,仰头靠在椅背,张着干瘪无齿的嘴,嘴角垂涎欲滴,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