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双双得了消息,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要往汾阳而去,收拾到一半,又坐下不动了,思索片刻又将东西放回柜子里。
薛云初见她十分矛盾,自然明白她内心所想,不免心头叹息了一声。
凌双双忽地就决定来不去汾阳,十几年了,到了真的找到阿娘下落的时候,她倒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现在去找她作什么呢?她嫁给了富商,生了独子,如今生活应当十分安定富足吧。
而且,十几年了,她还记得自己吗?
五月中旬,肖夏全辞官的奏状又一次被新帝驳回,不仅驳回了,还以朱批言辞恳切地挽留他,更是特地委派自己的舅舅袁无错多次上门看望,以示自己的惜才之心。
在重伤昏迷、在生死之间挣扎大半月之后,肖夏全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上折子辞官,他想要回滨州,亲口去亡妻墓前告诉她自己已经手刃仇人的消息。
经历丙申宫变之后的整个朝堂,官员死伤近半,加上牵涉丙申宫变的官员中贬谪流放的比比皆是,朝中待补缺的官职一时间比比皆是。肖夏全乃状元出身,官至三品,又正值壮年,惜才的铭轩帝为了自己的五皇子能顺利接过大位,直接驳回了他辞官的奏状。
待他身体稍微好了一些,能下床了,又拖着病体跪在了铭轩帝跟前。经历丙申宫变之后,君臣二人俱已十分消瘦,上下相对之间,一个捂着嘴不停咳嗽,一个捂着胸口面白如纸摇摇欲坠,如此萧条凄惨之状,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但不知道铭轩帝与他说了什么,最终肖夏全还是收回了辞官的奏状,回府安心养起病来。
袁无错坐在肖夏全的对面,等着他不疾不徐地温杯、醒茶,最后将茶汤倒进小小的茶杯中,二人默不作声地边喝着茶,边看着院子里的打着花骨朵的黄桷兰。
“这棵黄桷兰,是我妻子随我迁居汴梁之后第二年移栽而来,这树在滨州比比皆是,但在汴梁倒是不常见。”
“刚移栽过来的时候,由于路途遥远,苗株娇贵的很,又受不得这边的气候,几乎是不成了。后来她把这几棵树放进花房里,每日里悉心照料,让人把那大盆搬进搬出,每到隆冬更是要专门烧地龙伺候。我常笑她,把花照顾得倒是比人还金贵。”
肖夏全沉浸在回忆中,目光深远,好像看到那几株高大的黄桷兰旁,庄氏一头乌发随意挽起,正摇着团扇,指着其中一株略带薄嗔地道:“颂梅,这一株还没浇,哎,这树呀最怕缺水,又怕冷,但凡旱着冻着一星半点的,它就落叶给你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它开朵花看看呢!”
人在远离乡土的时候,思乡情重之时,总想多看看家乡的山水,哪怕是一朵花、一棵树。
“这树如此娇贵,到底还是给你养到这么高,还快开花了,在汴梁这种地方,能叫南方的树木长得这么好,实属不易。”袁无错将茶杯放下,等着肖夏全给自己再倒一杯。
肖夏全边笑便递过去第二杯,顺手将空杯子放进茶洗中:“也不过是今年才结了花骨朵,往年倒是不曾有过要开花的迹象,如今便是花期也比在滨州时晚多了。”
到她死的那一日,她都没等到自己亲自照料的黄桷兰开花。
袁无错道:“润溪兄当真要辞官?如今朝中官位空悬,新帝即位不过一月,为提拔可用之人可谓殚精竭虑。三月恩科虽然招纳了不少贤人能士,到底多是些新进文人,轮经验实在是匮乏得很。朝廷此时的确正是用人之际,若是为告慰嫂夫人的在天之灵,大可先行返回祭扫,朝中确实不能少了你。”
肖夏全沉思半晌道:“原本我是与她一道去了的,没想到竟还是活了过来。自我为她报仇之后,便觉得心中空空,高官厚禄于我如同浮云,便是这条命,也没了什么意义。余生不如去她坟前守着,倒也能数着到见她那一日。”
袁无错道:“润溪兄此言差矣。”他将茶杯倒扣,接着道:“嫂夫人虽然不在了,但她的坟茔尚在,她的族人也在,尤其是你,便是她来这世上走过一遭的实证。我那尚未过门的妻子曾说过:‘死亡不是结束,遗忘才是。’若你也随她而去,这世上便又少了一个记得她的人,若你能以她之名,在这世间留下更多关于她的痕迹,那她才能叫真正的活过一遭。”
肖夏全拿着茶杯的手静静地停留在胸口良久,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容。
“好一个‘死亡不是结束,遗忘才是’。子成兄的未婚妻子有如此见地,倒叫时间男子都有些自愧不如了。”他站起来,望着院中即将开放的黄桷兰,瘦削的身形负手而立:“我已知晓了,子成兄不必劝我,待我好好想想。”
那时他看到郑承恩的剑刺过来,便是避也懒得避,反正他活到那一天,扳倒何家替妻子报了仇,便也够本了。
生死攸关之时,昏迷中的他甚至看到了奈何桥边庄氏那纤瘦的身影,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