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才两个月而已,竟让陆润生这样一个精神矍铄的男人白了头发,若是离得远些,茵茵这个做女儿的恐怕也认不出父亲。
陆润生身穿脏污的灰蓝色囚服,手腕上脚脖子上戴着沉重的镣铐,因此行得极慢,每走一步,铁镣便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响。原本挺拔的脊梁也被铁镣压弯了,像被暴风雪打压折断了的青松,他的如炬的目光,如今也彻底暗淡下去,原本平整光洁的额上横纹丛生,眼角唇角的纹路深如刀刻,若非他来见茵茵之前先梳发净面过,恐怕会更狼狈。
茵茵见父亲成了这样子,当场哭得说不出话来。
原先因这样那样的缘故,她总生父亲的气,眼下什么气也没有了,只恨自己没早些来探望他。
“茵儿,怎么你独自一人来了?”陆润生面有不豫之色。
茵茵哭得泪人儿一样,上去搀扶他,哽咽道:“我……我想来看望爹爹就……就来了,祖母和姨娘她们都不得空,府里的事儿多,所以……所以只我一个人来,”断断续续的也说不清楚,还是兰香接过话,将茵茵日夜思念父亲,早几日便想来探望,被老太太和二老爷驳回,于是今日偷跑出府,独自前来探望,在衙署门口没进得来,又托辅国公府大郎的福才进来衙门的事儿向陆润生说了。
茵茵请陆润生坐上首,她坐在他之下,用帕子捂着眼睛,哭个不住。
陆润生本还因她不守规矩,外出抛头露面,想教训她几句,见她哭得这样,也不说了,只是叹气。
想问家中境况,也不好问她,便问兰香,兰香便将府里的许多事一一向他说明了。
他这才知道府中境况比上回陆泽明说的更坏,可他身在大牢,也没法子料理,加上官司缠身,自身难保,也或许他早没有心力再保任何人,因此他不再提这些事,只问些无关紧要的话,譬如“老太太的病怎么样了?”
茵茵抽泣着,道:“前些日子病得起不来床,这几日好些了,今儿我请安时看见她脸色比先好得多了,说话声儿也亮。”
陆润生说好,“只要一家人健健康康没病没痛的,就好了。”
茵茵又问:“那爹爹您身子可好?”陆润生说好。
茵茵摇头,深深望着陆润生,眼中蓄满了泪,“可是爹爹头发都白了。”
陆润生长叹:“人总是要老的。”
“爹爹在牢里吃得好么?二叔说都打点好了,爹爹在狱中不会受苦,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唉,你瞧我,哭起来什么都忘了,”茵茵看向兰香,“食盒快拿上来,爹爹一定饿了。”
兰香也道:“小姐忘了,奴婢也忘了,真该死!”说着,把方才随手放在官帽椅后的食盒拎起来,放在椅子上,而后揭开盖子,用手探了探最上头那碗红烧狮子头,“还温热着呢!”说着,把酒菜一碟一碟摆上小几。
红烧狮子头、松鼠鱼、美人肝、香菇鸭信……都是陆润生爱吃的。
饭菜摆好了,兰香又为他倒了一酒,陆润生艰难地抬起戴着镣铐的手,接过杯盏,将酒一饮而尽,道:“再倒!”兰香又倒一杯,他又饮了,还命再倒,如此喝了四杯方罢。
茵茵把银筷递给他,“爹爹吃些菜压一压,若是手上不便,便叫兰香喂您吃。”
陆润生忙说不必,这便接过筷子,自己慢慢吃起来……
因铁镣太重,将菜夹入口中腕子上承力太大,陆润生不得不低下头去就筷子,如此便把背驼了起来。茵茵看陆润生这样子,无意间又瞥见腕子上被铁链勒出的伤痕,眼泪便又忍不住了。
陆润生一无所觉,他吃到自己府上厨房做的美人肝,心中一阵欣慰,越吃越香,“虽然你二叔打点得当,牢里也有好饭好菜供着,但终究比不上这个,”说罢没听见回音,抬眼望了望茵茵,见她又泪流满面,急得连声道:“诶诶诶,怎么又哭了?”
茵茵摇头,用帕子把眼泪擦了,“没哭,没哭,对了,爹爹在牢里可还受了什么苦?他们没对您用刑罢?”
陆润生说没有,“为父好歹在都察院任过职,便审问也是坐着审,所居的监牢也与寻常监牢不同,这个你不必操心。”
茵茵上下打量了陆润生几遍,觉他除了老些,精神头差些,并无什么旁的伤,又见他吃饭虽吃得香甜,却不是狼吞虎咽的饿鬼样子,便知他在牢里吃得也不赖,因此放下心来。
“那爹爹,你那案子究竟怎么样呢?要紧不要紧?”茵茵又问。
陆润生道:“这些事你们女孩儿家不懂,将来自会知道,不过你回去告诉老太太,无论如何皇上不至于抄了咱们的家,毕竟你祖父救过先帝的命,庆朝又是以孝治天下,皇上孝顺仁德,赏罚分明,不会冤枉为父,你叫老太太放宽心。”
茵茵颔首,还要再说什么,那主簿却从门外进来了,他躬身道:“陆大人,您该回了。”
“饭还没吃完呢!”茵茵激动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