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果然叫了一伙儿官差来,就在外院镇压作乱的奴仆,李氏出不得二门,只好叫怀文怀民去看着,他们两个去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怀民灰头土脸,忿忿道:“人已都拿下了,只是……只是他们抢的财物要充公,我不肯,问他们哪条律令上说强盗抢的财物不还给被抢的人家,反而要充公的,他们竟放起刁来,拔刀向着我,我……我……”
怀文接过话道:“我拉住了怀民,民不与官斗,如今咱们府上正乱呢!他们不来抢就不错了,这点财物给就给了,最要紧的是把奴才们压服下去。”
李氏听如此说,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果然世上人人都是势利眼,陆润生革职查办不过才两个时辰前的事儿,这就人走茶凉了。
她颓然跌坐回椅子上,扶着额道:“罢了罢了,什么也不要说了,等先把孩子生下来,其余的事再从长计议。”
这里正说着,那里玉菁终于赶到了。
茵茵听说,立刻出去迎人……
玉菁头发松散,披风歪斜,两颊通红,狼狈至极,她进来抓着个妈妈便问:“我娘怎么样了?”未及那妈妈说完,看见茵茵,便又扑到茵茵面前,“家里怎么成这样了,方才我在前院看见两个官差,拿了几个奴才,他们犯了什么事怎么把官差引到家里来了?”
茵茵边引她往梢间走边道:“这事儿一两句说不清楚,咱们慢慢说,”玉菁却挣开她的手,转身要上楼,“我先去瞧我娘。”
“三小姐还是别去的好,那地方腥味儿重,您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去了也帮不得什么,没的还碍着大夫施展手脚,”老妈妈说。
茵茵这才突然意识到,楼上的叫喊声没了,生孩子的叫喊声没有了!
才刚婶婶说什么生孩子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又说要去请爹爹回来,好歹等太太生完孩子再回刑部,这意思不就是太太不行了么?
茵茵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也不管那妈妈说什么,拉了玉菁便往楼上赶。
咚咚咚——
两人直奔上了楼,青茹等丫鬟挺身相拦,她们径自推开人,大步往产房去……
还在檐下,隔着十几步远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紧攥着茵茵的那只手已在发颤,玉菁惊恐地问:“怎么……怎么没有声音,不是在生孩子么?”
茵茵也怕,她反握住玉菁的手道:“也许是在歇息,歇了会儿再生。”才刚说完,便见一绿衣女婢端了盆水出来。
可那盆里的哪是水,分明是一盆血,玉菁见了,身子一软,直倒在茵茵身上。茵茵也腿软,但稍微镇定些,她扶住玉菁,问那丫鬟,“里头怎么样了?”
那婢子不敢看茵茵,“三小姐、六小姐,太太她……她……”
不及说完,屋里明月听见动静,掀帘走了出来,那丫鬟见明月来了,立刻快步走开。
明月脸上已没了神色,麻木得仿佛一根枯木,“三小姐随奴婢进去罢,太太等了您许久了,六小姐还请在门外候着。”
茵茵料想陆夫人不好,好像又回到了那日,陆家的一个老妈妈告诉她,她母亲和弟弟坠下山崖,尸骨无存,她心凉了半截,把玉菁送到明月手上,明月搀扶着已经快要昏倒的玉菁进了门……
茵茵在门外,背抵着墙,里衣渐渐教冷汗浸透。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接着是玉菁的说话声,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仔细听,可以听见几声微弱的回应,应是陆夫人,可渐渐,那声音听不见了,玉菁的哭泣愈来愈重,最后汇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娘!”
这一声,连底下正在议事的李氏等人也都惊动了,她们一窝蜂似的从楼下涌上来,裹挟着茵茵,涌进产房内……窸窸窣窣的哭泣声渐渐充满了整个重霄院。
一日之间,天翻地覆。
陆家家主陆润生被革职查办,人已押送刑部;陆家当家主母因难产去世,一尸两命;陆家唯一的儿子因作反诗,言辞犯上而终身不能参加科考,断送了前程;陆家老太太病倒,昏迷不醒了整整两日,第三日醒来时听闻此噩耗,病情加重,卧床不起;陆夫人的亲弟弟陶知章也因牵扯进买官案,同日被下旨革职查办。
陆家彻底陷入混乱。
陆夫人的丧事由李氏主理,邱姨娘协理。
李氏昨儿还抱怨别人势利眼,见风使舵,如今轮到她,她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她想着,陆润生前途未卜,自己夫君虽只是个小小的礼部祭祀主事,但到底是个官身,将来陆家怕是要由他来当家,她便是当家主母了,那何必为一场丧礼花费许多资费呢?如此花的还不是她的钱?因此她主张一切从简。
邱姨娘作为协理,因对陆夫人积怨已深,更不愿大办,于是骄傲了一生的陆夫人只停灵七日便被草草下葬了。
只有玉菁和茵茵为陆夫人抱不平,尤其玉菁,她那日见过陆夫人最后一面后便病倒